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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 神梦双琴(六)(1 / 2)


喉口在此时忽然一甜——那只无法分心兼顾的血蚕到底是被人夺走了。沈凤鸣隐隐约约能看见关盛正自为这般胜利手舞足蹈想来他还是头一次能控制一只血蛊。而自己——于这终于够得到秋葵身边的刹那只有一股反噬的剧痛深入心底只有一串深浓的溢血不受自控地从唇角滴落。

回到她身边能做什么?沈凤鸣不知道。或者说——他其实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强行叫醒一个身陷幻境之人只会令她越发走火入魔唯一的办法——是等待那令她入幻之物事——幻音、幻形、或是幻蛊——自行消退。可是——如今她入的是自己的幻那魔音是她以自身的念力发出等待无法等来任何结果只有——四十九魂断尽至死方休!

毒血滴落于“七方”琴身发出轻微的“嗤嗤”蚀响可是秋葵并无知觉——魔音不曾减弱分毫。沈凤鸣能感觉得到方才操控前去的满地毒物就在这短短时间之中像一串被巨力挤破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就连那只趾高气扬的血蚕仿佛也已惊恐不安——《神梦》已趋极致小小一只血蚕又如何能够幸免?

夺得了血蛊的关盛很快发现了不妙铺天盖地的魔音如从不可见之网化作了可见如巨大沉重之物事直取身心逼得人五内鼓胀如焚。黑竹会也好幻生界也好——没有一个能得逃脱。就连火把也被压迫得快要熄灭蛊人亦变得昏蔫无力根本不是先前的勇猛模样。

“是你……”沈凤鸣听见秋葵在梦境中唇语喃喃。“秋葵”他忙叫她的名字可是秋葵的表情随即变得愤怒:“是你!”爆裂的音节从双琴之下剧颤而出几乎要将沈凤鸣掀倒——她的目光望着虚无根本不是与他对话。

——是他要她应允自己不要分心。她真的不曾分心以至于将整个身心都失陷在了幻觉。他现在只想要她分一点心来听见自己——可是她的眉眼失色那里面所有的倒影都混沌一片。

“够了秋葵。”沈凤鸣伸手压住她的琴弦。可此时的七方贯注了秋葵心念还未伺他手掌全然覆上一股巨力已将他弹震开去。衣袖掀动间“彻骨”从腕下露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晕眩蓦地攫住了他——仿佛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他也曾经历过一样的群敌环伺一样的魔音癫狂——他甚至曾拿着这同一把匕首以同一种无力与虚弱站在……她的身旁。

这是——幻觉吧?是不是自己也抵受不住《神梦》而进入了幻觉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惊恐、惶惑、惧怕与悲痛突然涌入身心?可是——那些清晰的具体而微——七窍渗出的斑驳血迹七弦尽断的陌生残琴——他向秋葵望去她的脸还与初见时一样美好、冷峻可他模模糊糊间似已知道——当这美好与冷峻最终被噩梦吞噬留在这现实的会是什么样的斑驳与陌生!

他颤抖着将“彻骨”掣出。那不是幻觉。那是记忆。他在这十八年之中从不愿回想的所有细节却在此时被琴音唤醒。一切——只是过去与今日的重逢。

“我……好像是懂了。”他静默地从憧憧树影中望向几不可见的天际像是也在心里与幻觉中的那个人对话“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临到离去还定要我将‘圣血’那句祖训再背诵一遍。你说圣血是有记忆的你说所有我遇过的苦痛它都会为我记着将来都会帮我。我以为你是怕我太难过才那样安慰我。我以为痛永远只能是痛失去永远是失去。可现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用双手握紧匕首“她应承我她什么都能做得到可我——现在只要她活着就好。”

他咬紧了牙抬起手中利刃一线线割向“七方”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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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的那个她没有“七方”。十八年前响起在残音镇的也不是完整的《神梦》。可无论什么样的琴什么样的曲心念激荡时走火入魔自入其幻的景象却都那么相似。将琴夺走或者将人击晕——莫说当年的沈凤鸣做不到就算能够他也知如此无法真正将她拉离幻境。唯有“破音”一途可解此幻。

他尚且年幼要“破音”自不必想唯一的选择只有以手中匕首割断她的琴弦。

——说来是多么简单的办法可是他没有动手。

——到她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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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沈凤鸣已经熟练背诵了所有关于泠音的事情。他始终记得断弦对奏琴者的伤害极大。即使明知她已经身处幻境可他还有一丝丝侥幸觉得——不过是做一场梦又能如何?——和一丝丝不信觉得——她怎么可能会这样弃下了他死于一个他都想象不出的所谓梦境?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把握——他还是个孩童他怎么知道这一刀下去切断的仅仅是琴弦还是她的心弦?他怎么肯将这样甚至可能致命的伤害加诸于最亲最近的人之身?

最简单的事总是最难。没有那么多思量没有那么多理智——他只是本能地无法出手伤她。

——像世上任何一个孩子不愿意伤害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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