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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五 寂静之血(三)(1 / 2)


夏琰停下了所有那些随他而动的动也便停下了。林中的树叶转为摇动的主角在此时的风里整齐划一地摆动着发出枯萎的嚓嚓声响。忽然摆动中加入了一件东西。那是——夏琰的衣袖仿佛也是那么轻微的一记——仿佛不是衣袖而是风那么轻弱地卷起了落于这林间的一根树枝。然后这树枝的轻弱才突然变了——在这一百个埋伏的弓箭手的眼目睽睽下突然变了——变成了与他们手中的武器同样疾劲的利箭于百分之一的可能里选中了一个目标。

被夏琰选中的目标并不是许山。伺机猎捕的弓箭手发现自己忽然变成了猎物这种感觉何其心惊肉跳——那尖锐细长而来的虽然只是一根树枝可是——那是从夏琰手中射来的树枝。

静变成了动。被选中的目标没有办法不动。年轻的箭手压住心慌猛然一偏头——是的他躲过了。他是训练有素的青龙教徒即便面对最突然而至的危险也绝不能乱了方寸。可动的绝不止他一人。骤然发难的夏琰牵起的绝非一个人的呼吸急促与心跳加快。那么许多箭手——那么多双握紧长弓的稳定的手和在长箭后瞄准的冷静的眼在那一瞬间几乎全都移动了。

“嗖嗖”数声若干支恐怕是下意识掩护同伴、防他后招的箭矢已然射向夏琰。夏琰自然有备“若虚”浮起护身之息疾劲锐箭到了近前如遇有形之物格挡竟难及他身。张庭远远见得已觉咋舌——不明白他的护身真气若到了如此地步怎么上一次又会受伤如此之重?

而御挡自然不是夏琰的目的。他的手中已经再次抄住了一截长枝——确切地说是一支射来的长箭。第二次长枝从他手中发出锋锐裂开林间的风霾向第二个目标呼啸而去。

这一次的去势愈见凌厉许山看见这一箭竟是向着自己来的那破空呜呜之声如此熟悉他知道这一箭逼近的力道不输于一张中力之弓由不得他不躲。不过电光石火他猛然侧身箭支从他胸前擦过他还未及回过身来新的破空之声接踵而至又是一箭——许山可以镇静但这么多弓箭手并不能如他一般镇静——射向夏琰的长箭愈是多似乎愈借了他继续逼出许山的手段。

或者——许山想——他不只是要逼出自己。他可能还想要自己的命。

在静谧的埋伏中无法找到许山就让这埋伏动起来——这是夏琰最初随意寻了一人为目标投出那支树枝的用意。许山混在一百人之中能够与所有人一起均匀呼吸可是当乱象发生时当每一个人的呼吸改变时许山的镇静就令得他顿然与众不同。在几臻极限的“逐雪”感知里这样的异样根本无所遁形。

许山的箭法固是绝顶身手也称得上过人可夏琰那箭来得实在太突然——徒手以掷虽少了长弓的劲推可“流云”加诸箭身云气幻为疾风其速其厉比之劲弓又岂有稍逊令得他来不及反击只能躲闪。一箭擦过接踵而来的第二、三、四箭更似长了眼睛到得近前许山只觉那箭竟似知晓自己要往哪里闪避被逼得身形不断急变那隐身之处腾挪不便他不得不翻身落地。

他虽慌不乱双足立实之前手中箭已然搭起张弓反击可——眼前一花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箭离弦的刹那一阵撕裂的剧痛袭入心胸连同恐惧一起瞬时侵透了整个身体。

手势微变失之毫厘那一箭错过了夏琰穿入林中的空白而第二箭万难发出了。许山低头才看清洞穿了自己的并不是一支箭而是一柄飞越而至的狭长之剑。夏琰依旧站在原地与他之间的距离十丈有余这一剑出手毫不容情仿佛——他就是要置许山于死地。许山恐惧于在夏琰面前他从来自诩的反应迅敏似乎根本没有了迅敏的余地。他恐惧于自己的一切行动似乎都已为敌所料。他更恐惧于自己双手已无法抬起身体已无法动弹——这一剑还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可也足以将他向后掀去若不是它好似断了一截般短去几分几乎要将他钉死在身后的树干。

他没有再妄动——他清醒地知道妄动已不能改变此时的高下。一些抑不住的惊呼在林中起伏有人试着来解救他更多的箭向夏琰射去。始终未发一言的夏琰好像终于被这样的挑衅激怒了身形转动袍袖再拂——那许多从四面而至的箭矢在他挥拂之下重新发出时竟就向了同一个方向。

向了——许山的方向。

再是迟钝的箭手到此时终也猛然省悟——夏琰大概已不是他们上次看到的那个夏琰对他动手的后果或只会事与愿违地令许山付出代价。箭雨突然停了仿佛一场盛夏暴雨骤然消静只有转向许山的那些次第发出落定的啪啪声响。大部分并没有射中他只不过逼退了那几个试图靠近解救之人——只有一箭穿透了许山的左肩可这已经足以令人心胆皆寒。

怎么能不胆寒呢?至少许山已经省悟——夏琰这两击的位置岂非正是那一天自己那两箭射中了他的位置。他不是不能将那些箭矢全数着落在自己身上只不过——他是在报那日之仇。

他唇角露出一丝自讥的嘲笑。夏琰当然不会知道那天射向他的两箭都失了准头不是因为什么大风而是自己本就有意避开了他的要害。他并不想为此申辩自证因为他现在后悔了。单疾泉说得对这些人从来不是他少时打猎遇到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兔子哪怕当初看起来如此奄奄一息有朝一日也一定会露出蝮蝎面目。可能这就是他许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只能做一个小小的组长?要不是有那些多余的怜悯与仁慈那天就把夏琰和朱雀一个接一个结果了说不定今日的自己都已是青龙右使了。

他勉强伸一手按住胸口汩汩压抑住失血后不由自主的冷颤沉稳住声音:“不要乱都回去自己的位置!”这场埋伏固然不算成功但也还没有失败因为——弓箭虽然奈何不了夏琰可只要禁军还要从这里过埋伏就还有价值。夏琰只不过倚仗着“明镜诀”的护身真气可他的内力绝非无穷无尽不可能始终无视箭袭独力将一百人全数对付了无论自己今天是何结局弓箭组还是可以依照此前布置刮下禁军一层皮。

“许山”夏琰终于开口“你还想继续?”

“是你杀了单先锋是不是。”许山压抑着语气里的颤抖。他记得夏琰第一次来青龙谷单疾泉便下令自己带弓箭组挟他关起以为人质。他更记得单疾泉如何以金丝锯给了他那般致命的一道创口。即便如此他本来并不很信夏琰真的会动手杀单疾泉他也不信他真会如那所谓战书所言要尽覆整个青龙教。可是这一剑与一箭令他信了——他既然如此睚眦必报又怎么肯忘记那些恨怨放单疾泉与青龙教活路?

夏琰皱了皱眉头仿佛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但是此时此地并不想多加理会只是道:“上次你不肯对我师父动手我记着我不想杀你。但是——”他一字一字说得沉着而决绝“现在我的人要从这里过你让你的人不要放箭我保证不再动你否则……”

他的脚边落着不少箭他弯腰拾起一支来“……你只能是今日青龙教第一个血祭。”

许山却竟笑了起来:“你可以试试看——试试让他们过来看我的人放不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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