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更常见同时也更容易忽略的东西。
李长安倚着梁柱仔细嚼着口中的糕点紫藤的清香透过口腔直达鼻端。
他望着眼前的庭院。
中央是高大的槐木枝繁叶茂宛若华盖四周是蔓生的藤萝它们缠着枝干、缠着砖瓦、缠着梁柱密密匝匝、热热闹闹从墙头、屋檐倾泻而下。
现在细想。
道士诧异地发现城中处处可见藤萝但从来只见它们的枝条、花叶而不见根茎。彷如它们从不扎根泥土只是从某个地方蔓延而来遍染全城寄生在这人世的每个角落。
而有意思的是。
梦中的潇水没有藤萝。
…………
城南昌丰坊。
大雨如注。
临近日暮长街暗哑。
邢捕头门前薄子瑜独自呆立在雨中愣愣瞧着半掩的房门在风雨的拉扯里发出些“嘎吱嘎吱”的声响。
雨点浸入蓑衣带入湿寒让腰间的长刀身上的甲衣愈加冰冷冷得刺骨冷得寒心。
此时此刻。
他全副武装却又孤身一人。
他脚步踟蹰又心怀侥幸。
他推开了大门。
可入门第一眼便让这平素自诩铁汉的年轻人身躯一颤。
院子里浮着一泊血水几张黄符裹在烂泥里被大雨打得稀烂。
薄子瑜认得这些符纸。
都是上午与舅娘分别时悄悄嘱咐手下人交给舅娘的。
当时的他还自认细心自认孝心以为勘透了舅娘的窘迫顾全了老人的脸面。
现在瞧来只是可笑只是可恨。
可恨自己被“捉妖”的大功冲昏了眼竟如此粗心大意自以为舅娘言语中犹豫不过是想讨些符箓不好开口而已。
愧疚撕咬着他的内心焦虑催促着他的脚步。
可在沿着血迹踏入厢房的那一刻他的身躯再度僵住。
他瞧见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舅娘仰躺在血泊里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薄子瑜踉跄过去手足无措地扶起妇人后颈。
“舅娘。”
妇人微微睁眼声音微弱。
“子瑜么?”
“对对!舅娘是我是子瑜你先忍着痛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我活不成了。”
“不!能治好!就算城里的大夫不行还有山上的冯道长哩!”
舅娘慢慢挤出一点笑容苍白的脸似乎恢复了些许血色涣散的眸光稍稍凝聚她瞧着薄子瑜。
“你阿舅……”
话没说完一口黑血就呛出了喉头。
薄子瑜慌忙拿袖子去擦拭声音都带上些哭腔。
“莫说话了这就去找大夫。”
说着便要搀起舅娘。
可舅娘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如此用力以至于指甲透过衣袖深深嵌进皮肤里。
舅娘的嘴唇艰难嗫嚅着短短几个字都让她残存的生命飞速流逝。
“他在邻家。”
她的眼珠对着薄子瑜眸光却渐渐散向了虚空眼角浮出几点晶莹也不知是解脱是愧疚还是悔恨。
“……帮帮他。”
便再无声息。
……
舅舅妖变舅娘身死。
对于这个结果在看到册子上出现“城南昌丰坊邢宅”一行字时薄子瑜便已有心理准备只是还怀揣着一点侥幸怀揣着一点私心罢了。
否则。
他便不会支开其他人选择孤身前来也不会在蓑衣之下披上甲衣还带上了除妖的符箓与武器。
此时。
已然入夜不见消停的大雨隔绝了光与声让这雨中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薄子瑜与一步之外的宅子——数十天前邢捕头舍命从虎姑婆口中救出幼儿的宅子。
薄子瑜不知道当时的阿舅是怀着怎样的勇气进去救人;也不知道今天的阿舅又怀着怎样的狰狞进去吃人。
他只知道……
手掌划过刀刃鲜血便随着刀身游走将刀面上用秘法以朱砂勾勒出的符纹染得猩红。
“阿舅。”
他解下蓑衣铁甲在冷雨里映出寒光。
“子瑜决不会给你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