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轮到国君了是国君派出来自己身边的嬖人刺杀了三郤但史官只记录长鱼矫的刺杀仿佛整件事与国君丝毫没有关系只是底下的人自发行为——但按照史官一贯的逻辑即使是底下人的自发行为国君能没有责任吗?
韩起脸色变白了毕竟三郤的被刺牵连很广连现任元帅与国君都承认三郤罪有应得赵武这么问实际上责问的不仅仅是史官。
赵武大笑:“原来史官的标准也是随时变动的三郤即使有罪但晋国是个有法律的国家无论怎样都要通过审判才能定一个人的罪不加审判就行刺行刺是合法行为吗?即使是迫不得已的行刺事出无奈的行刺难道行刺就合法了?我们的法律什么时候做如此规定。”
史官羞愧的恨不得藏入地缝中他勉强拱手:“武子说的对啊可惜史书已经记录了并收藏入太庙中所以这段记录就无法更改但我会把和你这段对话也记录下来收藏入太庙。”
史官大礼拜谢赵武倒退着离开。
史官刚一走那名郤氏武士上前大礼参拜:“我郤氏满国都是仇人没想到武子能说一句公道话。”
韩起拉住了赵武:“史官要记录在史册中你这话无可隐瞒元帅看了不免心中不悦这可怎么好。”
赵武冷冷的回答:“如果刺杀合法晋国的公卿今后谁还敢不带护卫走上街头?有理由的刺杀就是合法吗理由是可以随便编造的因为死人不能说话所以如果有理由的刺杀合法了那就是鼓励大家都成为行动派先下手杀了对方在编造一个不得不杀的理由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吗?”
韩起想了想马上回答:“为了消除大家对你的敌视我应该把你这段话也记录下来并公布出去。”
赵武平静的回答:“你还应该记录下这段话刚才这位武士说满国没有为三郤说一句公道话的我认为这是三郤应该得到的待遇当初他们横行霸道的时候何曾想到公道二字?”
那名三郤武士也羞愧的连连叩头:“虽然这样但我们这些无家之人还想做出最后努力保住主人一点血脉请武子多多怜悯。”
赵武平静的回答:“我不会在干扶立三郤的事情这也是三郤该得的待遇既然你们居住在香町相信我这番与史官的对答公布出去再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你们便继续居住在香町吧。”
郤家武士叩头而去临走郑重承诺:“我们会把单姑娘送到赵城。”
赵武挥了挥手:“无需你们送到赵城我马上就要回家顺路可以去接单姑娘你们做好准备吧。”
稍后韩起看着那名武士远去的背影慢悠悠的说:“其实这次参加魏氏的葬礼就是一次卿大夫的秘密会议国君明白的想要扶持公族还表现的咄咄逼人卿大夫们决定予以回击要坚决打消国君的这个妄想。这样的会议你不参加正好我发现你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悼公也有这个想法听到卿大夫齐聚魏氏领地准备替魏相送葬他急忙问:“武哥也去吗?”
左右回答:“武子打算回赵城说他想家了韩起正陪他一同动身。”
悼公感慨:“武哥跟他们不是同路人啊。”
正说着悼公眼角扫见史官浩浩荡荡的向太庙走去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悼公叫住了史官取阅史官手中的竹简——那上面记录的正是某史官与赵武的对答。
“说得好啊赵氏不愧是替我晋国确定法律的家族法律必须可丁可卯不能因为寻找到了刺杀理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行刺杀不经审判绝不会定一个人的罪行啊……武哥果然不是他们的同路人。”
悼公一边感慨一边将竹简递还给史官。
“小武果然不是我们同路人”与此同时栾书也接到史官递送的一个副本他一边流着冷汗一边说。
栾黡很不解:“父亲武子这样说等于定下了国君的罪行这间接说明我们弑杀国君的行为合理合法父亲怎么看着这样的对话还要满头流汗。”
栾书回答:“我怎能不感到恐惧看到了吗这里说不加审判谁都无权定别人的罪连国君都没有这个权利我们杀国君的时候何尝明示他的罪行身为臣子怎么有权决定君主的罪行?这段对话一出你父亲将永世背着弑君的罪名了。”
栾黡不以为然:“他赵氏头上不是也背着一个弑君罪吗?晋国卿大夫谁家没有参与过弑君?杀一两个国君算什么大事……父亲卿大夫们已经动身前往魏地你是元帅可不能落在别人后面我们也该动身了。”
栾书长叹:“我怎么还有脸去见卿大夫我现在明白士燮的长远眼光了我当初怎么不早死通知外面的人就说我病重无法参加魏相的葬礼由你代替我出席。”
栾黡拱手:“既然这样父亲就在家好好养养身子外面的流言过几天就会平息父亲不必在意赵武的话——他赵氏没有资格指责别人弑君。”
栾书病了真的病了
当夜他惊惧不安活像赵庄姬死前的情景活像晋景公死前的精神状态——他常常梦到恶鬼前来索命。
赵武几乎是与送葬的晋国大夫同时出的新田城只不过送葬的队伍出的是南门赵武与韩起一起从北门而出。因为晋国接连发生刺杀事件两人的护卫队伍浩浩荡荡其兵力足够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这样的队伍进入香町不可能不引起注意所以其前锋刚刚抵达三郤的幸存武士已经迎了上来大礼参见。
“我等听说了武子在国都与史官的对答没想到竟然是武子替我们说公道话惭愧啊惭愧!”
赵武还没有说话韩起俯身:“嘘过来你瞧瞧告诉我那位被武子勾引的单姑娘漂亮吗?”
三郤武士很尴尬指了指街角:“单姑娘就在那。”
街角处一名身穿红色衣衫的女子正咬着手指头眺望这里看到战车上几个人冲她望去她招手叫出来一名侍女而后扶着侍女的肩膀迈着周王室特有的那种贵族步伐娉娉婷婷的向赵武走来停在赵武的战车前她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那日擦肩而过模模糊糊只看了一个背影没想到你这么英俊。”
鲁郤姬也从墙角闪了出来她拱手向赵武行了个简单的见面礼:“郤氏未亡人不知道该怎样向武子行礼……我们雪地里相逢过。”
赵武现在只是个倒数第一卿中级官员以前三郤的卿位靠前按行政级别赵武应该向鲁郤姬行礼但现在物事已非虎死不倒架的鲁郤姬在谈判前力争平等地位所以说出这番话来。
“我手下有三千名三郤精锐武士最精锐的两千人是昔日郤至的随身扈从他们现在藏匿在甲氏只等我一声召唤。”回到鲁郤姬的小院鲁郤姬首先亮出底牌。
韩起抢先代赵武做主:“三郤有罪但先君厉公做得实在过分我们也许有力量恢复郤至的领地——只有郤至你原来的丈夫郤犨不可能恢复领地了但这需要时间可能需要很久不过我们可以对你做出明确承诺。”
大厅外聆听这场谈判的三郤幸存武士一起俯身大礼叩谢。大厅门口一身红衣的单姑娘咬着手指忽闪着大眼睛倾听谈判。
周王室尚红春秋时代红色是尊贵的颜色王族标志。单姑娘父亲是王族是王的卿。
鲁郤姬也不在遮遮掩掩:“那么在恢复领地之前三郤幸存武士可以加入赵氏以赵氏的名义对外作战但……郤温怎么办?”
韩起微笑了:“谁都不敢收容郤温赵氏不敢韩氏也不敢不过赵氏可以容许郤温继续居住在香町身边保留一定的护卫力量这是底线无可商量。”
鲁郤姬低头想了想叹气:“也怪郤氏昔日做事过分如今有这样的结局还算是不错了赵氏孤儿之后不再出现郤氏孤儿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韩起马上敲定:“香町属于赵城赵城本身防守严密所以郤温身边只容许保留五十名武士超过这个数额首先发起攻击的就是赵氏。”
鲁郤姬点头。韩起再说:“并入赵氏的武士今后不许提三郤这个名字只能以赵氏武士的名义作战。等郤温恢复领地后我们可以给予相应支援但那些武士不能归还——援助总要收取代价我们庇护郤温扶持郤氏重新获得领地应该获得补偿那些武士就是我们的补偿。”
鲁郤姬回答:“郤氏能从一个人人喊打的罪犯重新成为拥有领地的领主怎么补偿二位也是应该的赵武子能白手起家恢复赵氏郤温做不到这一点他就不配承担郤氏。”
韩起满意的起身鲁郤姬急忙问:“那么我呢你刚才只讨论了郤氏武士的事情却没有说我今后的出路?郤家武士归并于赵氏妾身今后靠什么谋生?”
韩起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鲁郤姬:“这年头女人是最没有用的即使你挟持单姑娘也依旧是无用赵地的姑娘该怎么归属那是领主的麻烦我韩起不参与。”
赵武犹豫了一下:“既然那么住在香町那么我就把香町送给你这座城下町归你们管理收益也完全归你们想必它的税收足够你们生活了。”
韩起哈哈大笑边向外走边说:“武子对待女人真大方可别忘了你家的母老虎。”
门口处单姑娘放下手指插话:“那么我呐?我怎么安排你还没说我还要继续住在香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