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罕这个建议被赵武断然拒绝因为他已经很清楚的明白晋国称霸的决心很坚定郑国不屈服那么这场战争还将继续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战争拖延到他这位小领主承受不起还不如早早结束这场灾难。
郑君回车了子罕一步三回头往自己军阵中行进。看到子罕的动作在赵武战车上的齐策悄声提醒:“主上对面的郑国执政战斗意识不强他频频四处张望是在担心我们的援军。这次我们只要把声势做足郑国人一定逃个爽快。”
赵武撇了撇嘴斜着眼睛看了看齐策:“你好歹也算是个著名的兵法家遇到这样一支软柿子不好好捏一捏岂不辜负了兵法家的名声。”
齐策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赵武无所谓的说:“我一向以为主上爱惜士兵的生命所以才出这种嘘声恫吓的计策既然主上要打那就打吧。”
对面的郑成公回到自己的军营他心神不安的登上巢车观察对面晋国的动态看到晋国士兵在原地跳跃不停他转身询问子罕:“晋国士兵为什么站不住他们原地跳个不停莫非犯了什么病?”
这个问题子罕也回答不出来但如果郑国国君去询问赵武或者任何一个赵氏私兵没准这些赵氏私兵会老实的回答:“在热身——赛前嘛怎能不来个热身运动一下胳膊腿。”
过了一会儿郑成公自言自语:“晋国的战车来回奔驰又是怎么回事……啊他们都跳下了战车。”
子罕回答:“这是晋国军队在进行战前祈祷他们要进攻了。”
郑成公指着对面的军队皱着眉头说:“奇怪怎么晋国的彻头主将不在每彻的正中反而位于彻行的最边上?”
与此同时晋国军队当中也有人发出相同的询问。在晋军中军巢车上的齐国正卿崔杼、鲁国的仲孙蔑询问韩厥:“元帅我认得两彻彻头的主将那两个人不是跟随武子出阵的么?怎么他两人的战车都在彻行的最边上——武子这是摆的什么阵型?”
韩厥也不明白赵武想干什么但他稳健的笑了笑高深莫测的说:“诸位且看下去。”
牛角号吹响了声音沉闷活像现在的超重低音喇叭这声扣人心扉的闷响拖着长长的尾音当尾音最后一个音符飘散在空气中后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牛角号。最后一声牛角号刚刚结束位于头排的魏氏甲士呐喊一声半举起一人高的弧形盾向前踏出一步大地在此刻仿佛倾斜了一下风云变色。
鼓声响起缓慢而有规律每一声鼓响都伴随着晋军的一声大喝每次鼓响的间隙中魏兵都举起盾牌向前推进一步。
春秋时的盾牌因为要抵御战车的冲击所以造的既高大又厚实这种盾牌在现代称之为“塔盾”。这种盾牌之大即使向来高大魁梧的魏兵也只能一步一停的举着盾牌前进。
然而素来“好整以暇”的晋军如此缓慢的推进却没有给人以懈怠懒散的感觉相反那种缓慢的推进如泰山压顶一般带着不可阻挡的凝重;这种迟缓仿佛钝刀子割肉一样长时间的折磨着郑军的神经令他们不能呼吸心脏狂跳。
傲慢的晋国人带着大国士兵特有的骄傲用猫戏老鼠的心情一步步缓慢逼近着郑国军队……
春秋时的战争进入到晋楚争霸的时候战争的手段似乎陷入了平静。自从“曹刿论战”之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成了各国军队的共识于是各国开始研究后发制人的战术。目前这种战术似乎很成功从而导致战争进程变得无限漫长——郑国人这次也打算照搬。
春秋时都是用战车交战宽大笨重的战车对道路状况要求很高于是各国研究出先用屯车阻碍敌方战车突击迫使敌方攻击部队不得不在箭雨下挑开屯车组成的堡垒打开供战车驰骋的缝隙——这有点类似近代的堑壕战发明后使得冲锋成为一场绞肉机之战。
因为这种有效地防守反击战术发明此后各国诸侯作战时谁先发动进攻就不得不承受由此带来的重大损失。
在此当中各国也研究出种种突击办法比如鄢陵之战中魏锜凭借个人的勇猛冲击对方的防线;比如三郤的新军操练出一种波浪式的花样进攻方式等等。
但种种进攻方法在屯车组成的阵线前却像是步兵遭遇了堑壕一样显得收效极微……
晋军士兵依旧走的不慌不忙在头彻严密的塔盾盾墙之后是两千韩氏弓兵组成的队伍他们背着长弓不停的将手放到身边的小炭炉上烘烤着并灵活的活动着手指。在这些弓兵的身后一左一右的尾随着两名身穿柳条甲的仆兵左边的仆兵抱着装满箭的箭壶右边的仆兵用长杆挑着炭火通红的小炭炉。
“嗖”的一声郑军发箭了他们射出的是单一箭这支箭不是用来警告的而是为了测试弓箭的射程。而郑军射出的那几支箭就是在测量弓箭的射程一旦新军进入射程之内郑军便会用远程猛击打击冲锋中的晋军。
头排的魏兵对郑军射来的弓箭恍若未见他们继续一步一盾的推进着到了距离郑军射出的箭两三米远的地方令狐颉举起了牛角号吹出了一声悠长的号音魏兵嘎然而止。
郑成公惊喜过望:“他们停止前进了子罕他们在我们的弓箭射程之外停止前进了是想跟我们对峙到日落吗?”
子罕轻轻的摇摇头他才一张嘴晋军营地突然爆出一声“嗡”的响声无数黑点从魏兵身后飞出像漫天的蝗虫一样冲郑军扑来而后如雨打芭蕉一样噼里啪啦的落下。
中箭的郑兵沉声惨叫声音凄厉而揪心在一片惨叫中子罕张嘴说出了他刚才就想说出的话:“赵武曾经制作《百器谱》虽然传闻弩弓是韩氏发明的但这一发明恰好在《百器谱》出现之后我猜赵氏的弩弓一定不少弩弓比弓箭射程远他们站在我们射程之外我们却站在他们射程之中。”
郑成公催促:“卫国传来的消息说弩弓射击缓慢我们在攻击宋国的过程中也曾缴获了一些弩弓证实了卫国的说法子罕既然弩弓有这些缺点不如我们冲锋吧敌人射击缓慢我们只要忍受两三拨射击就能冲到晋军面前肉搏。”
子罕摇了摇头他再度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对面的晋军突然发出一声呐喊紧接着连续不断的箭杆飞出了晋军阵营漫天的箭雨中子罕慢慢的说:“韩氏以弓射称雄列国赵武跟韩氏关系亲密他出战了队列当中一定有韩氏的弓手韩氏的弓手急促射是非常著名的。”
对面晋军阵型中飞出的箭杆连绵不断郑成公擦着额头的冷汗问:“子罕你的意思是说刚才那轮弩弓射击是在引诱我军出击从而离开屯车的庇护……”
子罕张张嘴第三次他还没有把话说出来晋军擂响了进攻的鼓声子罕一惊他后知后觉的脱口而出:“进攻晋军竟然进攻了。”
子罕说这话的时候从魏兵盾墙两侧冒出了两支战车队等子罕说完话他才恍然大悟似的补充:“竟然是从两侧进攻我现在明白了彻头为什么处于最边缘原来彻头站在边上是为了出击方便……不对!”
果然不对从两侧出击的晋国军队没有攻击郑军的正面他们在战场上兜了个大圈子像两把大钳子一样绕过郑军正面的屯车阵从侧面从两翼后方扑向了郑军的步兵。
子罕在那里惊诧郑成公在巢车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赵氏的战车实在扮相凶恶车轮滚动武装在车头上三轮刺寒光闪闪驾车的战马头上的尖刺银亮亮的让人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晃眼间赵兵战车冲进了郑国的侧翼车轴上尖利的三轮刺划过了郑国步兵的双腿立刻对郑国士兵进行了截肢手术被车轮搅起的断腿飞舞在空中失去小腿的郑国士兵抱着膝盖凄厉的惨叫着这叫声让幸存的郑国士兵心中胆寒他们躲闪的更快了。
战车上英触全身披着重甲挥舞着马鞭他驱赶着战马横冲直撞;战车上赵武挥舞着长戟荡起一片风声替英触拨打着箭杆;车右齐策手持着弓箭频频搭弓远射凶恶的战车没有放缓速度齐策边射箭边催促:“不要停不要减速向前冲。”
战车周围没有人敢靠近车轮上装的三轮刺不时的斜斜划过郑军士兵的双腿躲避不及的郑兵或被割去一条腿或被割伤他们倒卧在地上惨叫的声音令人揪心这些活生生的榜样更让郑国士兵拼命躲避着战车连弓箭手都忘记着职责扔下弓没命的奔逃。
赵武横冲直撞在他的战戟下郑军像割倒的麦子一样齐齐倒伏。很快郑军的头一矩很快被击穿映入眼帘的是第二矩。头排停列着惊慌的战车溃散的士兵堵塞了郑军战车驰骋的道路郑军的战马惊慌失措的长嘶着驾车的御戎竭力安抚着战马。
从两翼侧击的赵兵战车队与郑国军阵中合拢了——右行潘党到了;左行林虎、卫敏到了。
得到两位神射手支援的赵武大发神威他拼命的驱赶着郑国溃兵倒卷向郑军第二矩。他的战马凶狠的撞向郑国战车车轴上的尖刃轻快的划过郑军车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音。
赵武冲进了第二矩的步兵阵。
战车冲进步兵阵就像老虎扑向了羊群威风凌凌的战车具备了掌控生死、予取予夺的权力赵武在车上左右开弓连挑带打在郑军第二矩中纵横肆虐。
韩厥还在巢车上。从远处看过去晋军冲入郑国军队心脏中后整个郑国的军队仿佛中心挨了一颗原子弹混乱立刻成波浪形向四处扩散只眨眼间郑国的军阵膨胀起来越涨越大而后像个撑不住的气球一样爆开——郑军溃散了。
整个郑军阵式外围全是四散奔逃的士兵这些溃散的士兵就像爆炸形成的颗粒一样分散的很开但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直线前进——远离郑军排列的阵式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