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荡一走魏舒皱着眉头问:“元帅楚人向来得志便猖狂况且元帅本来说得对战争是由楚人挑起来的现在他们咄咄逼人又好了疮疤忘了痛正该提醒一下他们元帅怎么道歉仿佛我们说错了一样……哦不过这话由元帅说不合适元帅该让我来说呀。”
赵武一声冷哼:“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这话说的岂止是晋国。子荡是智者现在他应该明白了。”
没错子荡现在已经明白了。
站在蒲津桥边看着鱼贯过桥的士兵子荡刚开始久久不能平复兴奋的性情高兴啊咱把霸主执政说的哑口无言反而郑重向我道歉嗯这段历史值得大书特书我回去一定让史官把它书写下来……咦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这话倒也是句名言……且慢。
子荡的脸慢慢红了他想起赵武在郢都城下的骄傲当时赵武傲慢地说:“谁都有权发动战争但结束战争必须由胜利者的许可。我是胜利者我需要得到胜利者的尊重。”
子荡又想起初次来晋国出使赵武在自家庭院里招待他当时赵武闲闲的甩着鱼竿漫不经心的说:“鱼上钩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人突然间对楚国恶语相向是为了什么?
身边军队鱼贯而行正在过河(黄河)的是杞国军队这支军队完全没有军人的整齐与严肃他们一边过河一边语声嘈杂的谈论着。子荡眼睛盯着杞国军队焦距却不在士卒身上他慢慢回想自己在新田城的外交斡旋。他这趟出使楚国想要达到的目的几乎都实现了。然而随着他的步步紧逼晋人表现的越来越不耐烦……
晋人一向是睚眦必报的!
晋人全国动员了!
晋人一向以为魏氏与赵氏的军队属于国中数一数二的现在这两支军队齐下而且是全铠装的。
他们武装到了牙齿!
稍停赵武在郢都城下说的那句话如洪钟大吕反复在子荡耳边轰响:“谁都有权发动战争但结束战争必须由胜利者的许可。”
子荡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心中暗想:“这不知羞耻行为毫无贵族风度的岂止是赵武?赵武好歹知错认错我楚国草签了盟约现在却又节外生枝不停地在细节上纠缠不休。大约在晋人眼里我们真正成了蛮夷。好笑的是我指责赵武没有风度人家认错了我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呀呀呀刚才被羞辱的那里是赵武明明是我。”
子荡背上的冷汗淋漓魏舒站在赵武身边看着子荡背部的衣物逐渐被汗水浸湿他笑了低声说:“元帅大事成了。被羞耻感击倒的子荡必然会对我们的……”
“嘘——”赵武轻声提醒:“他距离我们不远现在心神激荡无心注意周围的动静等他清醒过来……”
“我明白”魏舒低声说:“元帅为了防范突袭过河之后我打算把兵车排在前锋并列成疏散阵型这样前方的溃兵可以通过我战车缝隙进入我军本阵。”
赵武也是老行伍的魏舒一提他就明白:“没错虽然我们估算楚军没胆量袭击但有备无患你去做吧。”
好不容易乱糟糟的杞军渡河了轮到魏氏军队行军速度陡然提高。早已列阵河边的魏军以一两(辆)为单位战车先行75名徒步步卒紧跟在车后上桥这一两的队伍走到桥中央另一辆战车开始移动……稍后渡河的战车继续行驶久经战阵的晋国士兵不用军官吆喝战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停步。后续战车跟着紧紧贴着那辆战车停稳。
“行云流水”目睹魏氏士兵渡河的子荡脑海中唯有这四个字。
魏军的行军节奏仿佛一片美妙的音乐当所有的军队依次排列在河岸填满了河对岸的空地刚才首先渡河战车依旧停的稳稳——他预留空地刚刚好晋军整齐的战车队每一辆战车仿佛一块砖石构成了整个一堵墙这堵墙严丝合缝地竖立在对岸看的子荡目旷神宜。
“起歌!”河对岸魏舒大声下令。随着他的喊声晋军唱起了“出车”这首军歌。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蒲津桥对岸是“王野”——天王之野。晋军唱起这首歌以此向天王致敬恰恰符合当下的场景。
不是吗?晋军打服了楚国替王室增加了一位臣子衰弱的王室因此又增加一笔赋税他们值得受到王室奖励。
歌声雄壮不久这首歌也感染了前方的先驱军顿时四野响起了迎合声:“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子荡回身打量赵武的军队。随着魏军向前挺进河对岸又让出一块空地。赵武骑在战马上轻轻摆摆手第二军军尉籍张立刻大喊:“便步过桥第一师当先。”
众军都在歌唱赵军保持着沉默他们脚步轻盈迈上大桥快速地通过桥梁而后毫不在河岸停留快速地追上魏军的脚步在行进中各部队不断调整速度不一会他们就在行进中完成了队列整合。
“强军天下强军”子荡不由自主的发出感慨:“魏氏强悍之名列国左右耳闻但终不脱晋国一贯的整肃。而赵氏……不好说啊。不愧是一直擅长偷袭的军队竟然能在行进中调整队列。这要是双方真打起来赵军岂不是能在战斗当中随意变换阵型?”
“没那么严重”赵武坦然领受了对方的恭维——子荡这是变相道歉。
“我赵氏与魏氏士卒的选拔标准不同魏氏注重力大魁梧所以他们的军队擅长苦战擅长持久的鏖战而我的军队注重灵活注重奔跑……他们天天绕城跑一圈行进中调整队形是早已熟习的事了。而说到战斗中调整队形恐怕我还做不到。我估计神也做不到。因为战斗中生死在于一刹那士卒注意力高度集中听不到其他号令。”
子荡笑了:“两军对阵排兵布阵需要花很多时间赵氏能做到在行进中整理队形哪怕是在战前如此行事已经比别人减少许多列阵时间了……只是赵军怎么没有兵车?”
说话间骑兵走上蒲津桥了马蹄踏踏悬索桥摇荡着一队步兵赶紧上桥站立在悬索两边帮助悬索稳定。赵武瞄了一眼桥上冲子荡一拱手:“楚使先请。”
说话间赵武一直没下马。子荡一会站在兵车上一会跳下地去但无论他选用什么姿势跟赵武说话赵武都是居高临下。
子荡爬上战车顺嘴说:“不急让骑兵先走吧我正想请教元帅——赵氏怎么没有兵车配置。”
赵武手指划了一下将他的军队划入圈子:“兵车战戈是青铜时代的标志但现在新的武器发明了于是移动缓慢的兵车就成了活靶子。失去了攻击的犀利后战车的诸多弊端暴露无遗比如它对战场比较挑剔对道路状况要求严格。所以我思虑再三干脆去除昂贵而不实用的兵车用步骑混杂的方式战斗如此我对战场的选择就更宽泛了——我军招之即战战之能胜!”
子荡想了想问:“元帅说的那种新武器是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