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词没他想的那么多。
借着草场上的微风，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多说了些话。
“你所谓的飞扬明媚，恣意洒脱，都是我辛辛苦苦积累许久才有的局面。在外人看来，太子不也是恣意洒脱的天之骄子么？”
完颜野烈忽然一笑，她这么说倒也不假，“愿闻其详。”
宋清词吃了许多烤肉，这会儿酒足饭饱，见天边夕阳西下在草场上投下温和的暖光，索性向后一倚靠在草地上。
她双手撑在脑后做枕头，“你知道，大周的女子就算身份再尊贵也没有实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要在朝堂博一番天地难如登天。我运气好，有爹爹全力维护，还有亲朋挚友倾心相待。”
“你知道，大周礼法森严，不管一个人在朝中拥有何等权位，都逃不过家族礼法的制约。我因为不受礼法制约不敬婆母，几乎没被这些流言蜚语害死，也差点被沈家的人杀死。”
“你自然也知道。”
宋清词偏过头看他一眼，“我不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甚至在他还是皇子的时期我倍受宠爱，他愈发受父皇冷落。能让这样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兄’信任我倚重我，你真以为只靠撒撒娇就能做到么？”
完颜野烈听得一时愣神。
他不是大周人，却也了解大周的风土人情，大周的男尊女卑远比金国更可怕，对女子的礼教要求比男子严格数倍。
哪怕宋清词是公主之尊，也逃不过被束缚的命运。
可她还是做到了，做得并不比寻常男子差，完颜野烈心中一时生出惺惺相惜的意思。
“可惜了，长公主不能喝酒，不然真想和你痛饮三百杯，酒逢知己千杯少！”
完颜野烈说罢，仰头咕嘟咕嘟饮了一大口，惹得宋清词发笑，“知己？说起知己，你该和我皇兄痛饮三百杯，我想你跟他会更有共同语言。”
他听了却摇头，“两个皇子里杀出一个来，算不得厉害。你在天下千千万万男儿之中以女子之身杀出来，这才让我佩服！”
他乜斜着眼，笑道：“你只知道我是从十多个兄弟里杀出来的，必定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有许多不得已，难道长公主拼杀得如此辛苦，真的是为争权夺利？”
宋清词心中一动。
“难道你……”
“我的母亲不是正室大妃，反而是个中原来的流浪.女子，因为生得极其美貌才被我父皇带回大帐。她是个软弱的女人，一直备受欺负小心翼翼地把我养大，我若不强大，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宋清词只知他的母亲是侧妃，对于这位侧妃的来历并不知情，没想到……
原来他身体里还有一半中原血脉，怪不得他对中原的文化如此了解。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么太子可比我厉害多了，此等出身能拼到太子之位，佩服佩服。”
“长公主更厉害。我毕竟是个男人，去哪都能闯出一番成就，你却是女子之身。能达到你这般成就的女子，旷古少有。”
完颜野烈眼中有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
说罢用酒壶碰了碰她的茶盏，“干！”
宋清词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草场上清风徐来，远方不知是谁站在夕阳下打了一声呼哨，而后草场上散落四处正在吃草的马儿，便慢悠悠地朝那个方向靠去。
这场景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宋清词忍不住闭上眼睛，细嗅空气中青草刚刚蓬发的香气，这股气味令人很安心。
坐在一旁的完颜野烈趁势探过头，“天色将晚，长公主既然喜欢这里，不如晚上就在这里露营如何？”
“好啊。”
太好了！
她下意识的回答让完颜野烈惊喜不已。
宋清词闭目养神中，只听见身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站起来了，“好，那我马上命人去准备营帐，很快就好！”
说罢大步而去，忙着吩咐人准备安营扎寨的东西。
待他走远之后，躺在草地上的宋清词忽然睁开眼睛，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小白。”
“哎——”
白云间凑过来，“长公主，咱们晚上真的要在这里露营吗？”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完颜野烈心怀不轨，连他都看出来了，长公主难道看不出来？
“嗯。”
宋清词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随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白云间一听就乐了，“好，我这就让人去办！”
为了忽然提出来的露营之事，草场的金人们忙成一团。
完颜野烈原本没想过要带宋清词在外露营，他知道中原女子保守，像宋清词这种有夫之妇夜不归宿是不可能的事。
没想到宋清词答应得那么痛快。
难道她也觉得和自己惺惺相惜，所以对自己……
一想到此处，完颜野烈笑容满面。
“太子，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