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错了我是妃茵……”她仿佛怕生似的低声对我说道声音就像七弦竖琴一样清脆而温柔“……是个十级法师。他才是长弓射日……”说着她指了指身旁那个健壮结实的矮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妃茵的手指向矮人牧师的时候他似乎凛然地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站在我们旁边的那个半兽人不等妃茵开口就自我介绍说“我叫长三角八级游荡者。”
在我的印象里游荡者似乎应该都是些身材瘦小、行动敏捷的家伙。他们喜欢出没于黑暗的阴影中干脆利落地从背后切断别人的喉管。可长三角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我的认识。老实说他的名字没有任何指代意义我是说这家伙的身材既不“长”也不像是“三角”。如果抹去双手和双脚构成他的基本图形就是两个相切的球体——脖子的部分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我想你已经明白了他是个胖子而且不是一般地胖。他的肚子滚圆挺拔、柔韧而富有弹性走起路来不住颤动肚皮上的肉还会荡漾出一圈圈柔软的波浪。如果他想看看自己的脚尖——相信我他得非常努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样的身材如果手持两把板斧狂热地冲向敌群狂热地砍杀或许不失威武豪迈但是作为一名游荡者……
大概是发现了我眼中的疑惑这个身材“宽大”的半兽人立刻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那是游荡者最通常的武器——在指间熟练地玩了个花活然后拍着肚皮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好久不运动了身材有些走形。可我真的是个游荡者……”
那柄匕首看上去很锋利刃口间流动着危险残忍的光泽。可这样一柄凶器在长三角的手中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我甚至觉得就算这个体型超标的游荡者什么也不穿这柄匕首也未必能破坏掉他肚皮上的防御力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剑齿山是坎普纳维亚附近地势最高也是最险要的一座山峰山下的丛林中聚居着大量的野兽无论是“红鬃鬣狗”还是“山地野狼”又或者是展开翅膀足有三、四个人宽的“吸血红蝙蝠”都普遍比它们在散落在别处的近亲们要高出一两级分别从八级到十级不等。而且它们居住的密度非常大通常都是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这使我们前进的速度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当然这种影响并不完全是战斗带来的:
“弦歌雅意把这只蝙蝠的皮剥下来……我让你剥你就剥嘛还有碎布片、还有翅膀、还有指甲……这些都是钱啊积少成多哟……啊铁矿石!长三角把那块矿石挖出来对全挖出来包括石头……射日射日!把对野狼的眼珠拿着什么?背包已经满了?让我拿?让我一个温柔较弱的女孩子拿那么可怕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害臊吗?把你的包拿过来……哎呀哎呀把这些东西都扔掉……我知道这是任务物品你再去做一遍不就成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啊……啊鼠尾草这里有那么多药草该死该死怎么就没有一个学习药剂学的这可都是钱啊……”
正如你所看见的魔法少女妃茵似乎对于任何可以变卖成货币的物品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收藏癖每当一场战斗结束后她都恨不能用最细密的篦子把战场反复篦上他两三遍才好凡是能够带走的战利品哪怕是最不值钱的动物指甲之类的东西她都绝不会把它们留下而是想方设法把它们装进背包里带走。凡是她打扫过的战场就连尸体腐烂得都会特别快——因为这些尸体实在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可以腐烂的东西了。
“又是一群野狼怎么办?”长三角指着左前方的树丛问道。这群野狼并没有阻挡在我们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我们绕道而行根本就不会惊动它们。
妃茵向那群野狼盘踞的地方看了两眼脸上露出难以决断的表情:在她眼中这些巨大且凶残的野兽无异于一堆长着爪牙和皮毛的金币就这样平白地放过它们实在是于心不甘;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走上山坡每个人的口袋就差不多都已经填满了三分之二照这样下去那些将会从强盗手中夺取的、更值钱的战利品或许就无处可放了。浪费时间还是浪费金钱?这对于魔法小财迷来说显然是个难以决断的选择。
“你们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哟?先把它们杀光再说!”正在妃茵犹豫的当口我们中的另外一个家伙已经单枪匹马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只要听到他粗鲁奔放的语言和嘶哑莽撞的声音就知道我们的牧师又暴走了。
如果说魔法师妃茵只是沉浸于货币的兑换、对于不牵涉金钱的其他事物并不缺乏一些基本的理性判断的话那么名叫长弓射日的矮子则完全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用妃茵的评价来说——变态杀人狂。他是个典型的暴力崇拜者嗜血狂人虐尸者对于杀戮有着发自血脉深处不可遏止的狂热。他绝对具有成为优秀狂战士的巨大潜质只要还有一个活着的对手他就不会回复清醒。就算是最凶狠的魔兽也会在他彪悍骁勇的身姿面前感到汗颜。至于他的牧师职业——那绝对是反讽:谁见过这样一个会抡着棍子冲锋陷阵的牧师?
长弓射日的武器绝对值得一提。当我们第一次迎接战斗的时候我还按照常规高举盾牌站在他和妃茵的身前没想到他一个冲锋就从我的腰带下面窜了出去迎上了一头八级的鬣狗。他手里拿着一根短法杖大约只有我的前臂那么长——当然在矮人手中它看起来显得更长一些。正当我认定了他要为这愚蠢的举动接受教训的时候他的惊人举动立刻使我大脑缺氧了……
他双手抓住法杖的两端左右用力一扯居然把它拉成了两段中间用一条铁链连在一起。紧接着他紧握一端反手一抡嘴里以一种含糊而带着特别的节奏感的声音大声念叨着“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法杖包着铁皮的另一头重重击在鬣狗的下巴颏上直打得它满脸春光旖旎。
得了便宜的矮人牧师不依不饶拎着两截的法杖穷追猛打。法杖在他的手间、肘间、腰间上下翻飞如同杂耍般让人目不暇接只看见棍影重重有如一道光幕把他笼罩在其中其间还伴随着他不住口地“哼哼哈兮……”的尖嘶让人很难不感受到一种带着极度反差的暴力之美。
一个身穿布甲的牧师手里拿着两根短棍仅靠近身肉搏顷刻间就放翻了四条七八级的鬣狗而我这个手持利剑的战士却还在和两条鬣狗纠缠不休这巨大的差距让我简直有些心灰意冷了。后来弦歌雅意告诉我长弓射日的副职是武器制造师他手里那根叫做“双截棍”的法杖就是他自己的得意作品。这原本是他试制的第一根法杖当时他毫无悬念地失败了。没想到他灵机一动在两截折断了的法杖中间加了一根铁链居然让他制造成功了。
这根造型奇特的法杖可是件不折不扣的凶器法杖两端包裹着的厚重铁皮为它增加了3点的攻击力而且这根短小法杖的攻击速度也远远优于其他武器。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根合起来看像是一根烧火棍、分开来看像是……嗯……像是两根烧火棍的、不增加任何魔力和法术效果的短柄打击凶器居然也被承认为是一根“法杖”。
而最让人跌碎眼球的是长弓射日在战斗中显露出来的狂暴的乱舞技能居然是一种魔法而且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魔法。这种怎么看都像是格斗术的所谓“魔法”被它的创造者赋予了一个怎么看都像是格斗术的名字——“截拳道”。而他不停狂热吟唱的那个什么“哼哼哈兮”则是发动这个魔法的咒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用拳脚和棍子施展的“魔法”。据说这种如假包换的“魔法”会产生一种类似魔力护盾的效果能反弹敌人百分之五十的近身攻击并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对周围敌人造成三倍的物理伤害。除此之外它消耗的也是货真价实的魔力——而且消耗得非常快。
现在长弓射日已经冲到了那群“山地野狼”的中间施展开了他那激情昂扬的奇异魔法。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硬着头皮跟着他杀了进去。我得承认尽管长弓射日对于战斗有着莫名其妙的狂热但他毕竟没有被彻底冲昏头脑。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他也会突然想起自己身为一个“牧师”的职责“一不小心”用他所剩无几的魔法为队友回复干涸的生命力——不过起码对于我自己来说他这抽风一般的善举总是发生在我灌下一瓶生命药剂之后才会迟到地发作。
尽管我们的队伍中有五个人可事实上通常在战斗中你只能看见四个而凭空消失的那一个就是体重超标的游荡者长三角。
没错我说的是“消失”。游荡者具有一项让人羡慕的职业技能:“匿踪”。这是一种特殊的本领可以在敌人面前凭空藏匿让人视而不见。这并非是一种魔法而是一种特殊的技巧据说这是因为他们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对手视力范围中的“盲点”并且一直藏身于其中直到找到击杀对手的机会。
我真的无法想像长三角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按照这样的原理我总觉得如果他要隐身或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他的左半身藏在对手的盲点中时右半身会毫无悬念地显露出来;而当他把右半身藏匿起来的时候左半身又会立刻无所遁形。但事实上在我们杀向狼群的时候他那宽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午后的树荫中了。
尽管体型看上去有些滑稽但长三角确实具有成为游荡者的天赋。即便是在和平时期他的行动也异常猥琐:他喜欢走在影子浓密的黑暗处讨厌阳光总是贴着路边、树根或是岩石的一侧行走脚步细碎而密集有时习惯性地往脚前三步远的地方投掷石子仿佛是在试探有没有陷阱。
而一旦进入战斗状态长三角可以做得比这更甚一筹。即便是不在隐身状态他的移动步伐也十分飘忽有如一只膨胀的鬼魅以堪称“淫荡”的走位穿插于混战的空隙之间不失时机地出手捡个便宜。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敏捷的胖子也是我所见过的最卑鄙的家伙。
这并不是讽刺对于一个战斗中的游荡者来说“卑鄙”是能够给予他的最高的赞扬。
长三角给我看过他的匕首但他并不经常使用这件阴险的左手武器。更多的时候他喜欢用右手的锤子解决问题。他是个保守的机会主义者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面对面地对哪只野兽发起攻击。他总是从敌人的背后闪出他险恶的身影搂头就是一锤把敌人砸得头晕目眩不能动弹。只有在对手濒临死亡、生命见底的时候他才会用匕首残酷地勒过敌人的喉管给它致死的一击。
与长弓射日全然相反的是长三角是个能够时刻保持冷静的家伙。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对对手进行选择挑选出最强的敌人摸到背后把他敲晕这使得我们——当然主要是我——承受的防守压力减轻了不少。而他那种目标性很强的杀敌方式也使我们的战斗更加简单有效。
就这样当我们在妃茵的带领下杀散最后一批野兽、剥掉最后一张兽皮、拔掉最后一颗兽牙、刮完最后一层带着油水的地皮之后上山的道路终于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