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老可是陈人……”
“什么陈人新人的。”郧素济笑道“你老到这里来日子过得还成吗?”
“那没说的和过去是天上地下。老家别说油盐了弄点豆渣贴饼子就是好饭食了。”
“你家几亩地?”
“落户的时候分了我三十亩。我一亩也不要就要了一亩自留地种点菜。咱不是庄稼人。”老汉笑道“干不来农活。老家是磨豆腐的想和袖子(老婆)开个豆腐店偏这村里的干部不许说村里不许开豆腐店。要开得到县上去批。我一个小小老百姓哪敢进县衙门说话。新话我又说不利索一个不对先打四十板两条老腿也不要了……”
“瞧您说得元老院的县办不是大明的县衙门你要去只管去就是了怕什么。”
“小老百姓看到个干部都不敢大喘气的别说上县里和官儿打交道了。不开就不开反正咱还有手艺干点什么都饿不着。”
郧素济想不通为什么不许他开豆腐店心想要这样食品厂倒是需要做豆腐的再看他挑子上一摞一摞都用马莲叶包着外面又捆上稻草挑子上还捆着两个油纸篓不觉好奇:“你卖得是什么?”
老汉嘿嘿笑了笑:“是煎饼。县里到处都是工地卖力的小工到处都是我这煎饼吃着香又顶饿。油纸篓里是袖子今年做得西瓜酱。一起拿去卖一百多斤煎饼两篓子西瓜酱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您也会做煎饼?”郧素济奇怪了河南人好吃面食尤其好吃馒头没听说自己做煎饼的。
“咱不会做。可是这村里全是山东人看也看会了有啥稀罕的?推磨调浆都是做惯了的做出来只有比他们好。”老汉抽着烟“这里天候暖满地都是可吃的东西就是种园子地也比在河南容易!一起磨碎了调和了又好吃又省粮食。力工混个肚圆我也弄几个钱――儿子还没娶老婆呐。”
郧素济笑道:“你还有儿子?也不和你一块出来做小买卖?”
老汉把烟头抽到快要烧手才恋恋不舍的丢掉说:“养了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到这就剩个小儿子了才十六――他姐姐是到了海南才死了糟蹋了。要不然嫁出去能换个媳妇回来。早知道逃难的时候路上的小女娃子就捡一个带着来了……这儿的彩礼忒贵嘞。”
郧素济见他说得轻松脸上刀刻一般的皮肤和黝黑的面孔却在诉说这次旅途的艰辛。只听他继续说道“儿子在砖瓦厂里学徒拿工钱。当上工人就心野了别说回家连个口信也不捎。他娘可担心咧听说工厂里常闹事故死人……”
“你不担心?”
“担心有啥用。”老汉拿起烟袋锅郧素济又递过去一根烟卷这回他没有推让直接点上了“生死有命从老家逃命出来谁能想能到这儿来过上太平日子?”他叹了口气“多少人在路上两腿一蹬喂了野狗能活着过太平日子就是赚到了您老说是不?”
“是是。”郧素济点头。心想也难怪他们小富即安:都是从鬼门关前打过转的人看多了生离死别很容易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他又问村里的情况地种的怎么样粮食够不够吃。
“种地的事咱不懂。看模样倒是种得不错比老家种地强多了。粮食都够吃孩子多劳力弱的人家倒是缺粮多吃点南瓜也就顶过去了。没听说谁家揭不开锅的。就是出劳役太多了歇不下气……”
正说着话从村那边蹬蹬的跑过来一个青年人只见他二十出头年纪生得浓眉大眼个子不高却虎虎生威很有干劲的模样。穿着蓝布对襟干部服老汉看到他跑过来慌得赶紧起身将烟头丢到一旁正想躲开却被年轻人赶上来揪个正着。
“好你个孟老头子别以为你倚老卖老我就不敢管你了叫你去工地打前站你躲闪不去说要去县城看儿子!原来是做小买卖去了。”说着扬手就一拳把个老孟打了个四脚朝天接着又是一脚把胆子踢翻在地马莲叶包着的煎饼顿时滚了一地两个篓子也翻了身。
郧素济见他还要踹篓子赶紧拦住他:“你有话好好说做什么打人?这都是粮食不能随便糟蹋!”
年轻人见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来看他的样子也是个干部声色稍微缓了下:“你是什么人?”
“我是县里来得到这附近办事的。”
“既然是县里来得总该知道县里刚发了个加强冬季水利建设配套的通知要调集咱们这里十几个村的壮劳力上工地。去晚了没好果子吃!他是个老头子我也不指望他出力干活去打个前站做做饭总可以尽扯谎躲懒!”
郧素济已然明白正要劝解几句那年轻人又冲着孟老头呵斥道:“你趁早担着你的挑子回村里预备预备今天就给我上工地打前站不然明个我叫民兵把你捆去劳改队挖沙子去!”
孟老头不敢说话收拾起挑子就往村里去。年轻干部便在后面跟着。郧素济心想琼山根本就没有监狱怎么凭空出了个“劳改队”?费祀说一部分干部随意打人抓人看来是确有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