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边,萧煜已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本有些体弱,此刻吹了寒风,便觉脑袋有些昏沉,时不时掩口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丝异样的红晕。
刘康这两三个时辰里已尝遍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这时候整个人已麻木了,见太子咳嗽,十分镇定地吩咐人捧了热茶来,亲自奉上。
萧煜接过饮了两口,直到热意在胸腔中蔓延,这才?觉得舒坦些。
他虽等得久了不耐烦,心里却着实还有些冷冷的愉悦,大约是看到萧恪之竟然为了个女人,就当众将他这个太子撂在这儿这么久,猜测着会被旁人议论一番。
又等了片刻,方才离开的萧恪之才?骑着马去而?复返。
“陛下。”萧煜从容上前?行礼,微笑的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意。
“起来吧。”萧恪之冲他挥挥手,丝毫不在意他怪异的态度,甚至对着他露出了个称得上和蔼的笑容,“你?回来得倒早。”
“是,疏通河道的事,侄儿已照着先前?议定的法子,督促底下人将工程按期推进,如今一切进展顺利,又恰逢年关,侄儿便早两日回长安,拜见陛下。”
“是吗?”萧恪之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肩,“朕还道你?是因想见的人没见着,扑了空,才?不得不回来呢。”
这话一出,萧煜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皇帝不但知道了滑州之行的内情,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直接说出来了!
“陛下多?虑了。”他再没法挤出笑来,只好木着脸勉强说了一句。
“如此便好。”萧恪之转过身看着马场上起伏的山坡与草地,“回去吧,你?身子不好,多?养养好,才?能长久。”
又是一句明晃晃的嘲讽。
萧煜气得几乎克制不住面部肌肉的抽搐,只好迅速低头,生硬地行礼告退,直到回到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上时,才?终于爆发似的将一只茶壶狠狠掼到车壁上。
壶是铜制的,不会碎裂,可其中盛满滚烫的水,顺着车壁泼下,又恰靠近车门,立时沿着缝隙渗出去,一下浸透车夫的衣衫,烫得他痛苦不已,却依然不敢出声呼痛,只匆匆寻人来换了位置,自到一旁去处理了。
“太子妃呢?方才说她也在马场,可寻到人了?”萧煜在车中沉默许久,才?忽然扬声问。
车外的侍卫忙回:“方才臣去寻时,听说太子妃殿下前?脚才?刚带着鲁国公家的小娘子回汤泉宫去了,殿下这时候回去,应当恰好碰上。”
萧煜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行快些。”
……
汤泉宫里,楚宁将果儿送回鲁国公的住所后,未多停留,只将陛下让赵娘子教果儿骑马的事同许夫人简要说了一遍后,便告辞回了太子汤。
院里的汤池已在汩汩地注入汤泉,她仔细看了看,又迅速进屋去,褪下衣衫仔细检查了一番,再重?新换了一身襦裙。
方才在马场上,她见萧恪之并未直接回御帐,而?是又在别处绕了一大圈,便知道他是在替她拖延时间。
她未曾犹豫,直接骑马回马厩,恰好果儿今日已学完了,二人便仍是一同回汤泉宫。
大约是因在马场上遇到了萧煜,她总有些心神不宁,总怕被他忽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似的,下意识想避开他先回来。
这时,外头传来翠荷的声音:“娘子,殿下回来了。”
话音落下,还未待楚宁迎出去,萧煜已用力推开屋门,冷着脸大步走进。
这副模样,一看便知道,方才在皇帝面前受了气。
楚宁顿时收敛神色,谨慎地迈步上前?,行礼道:“殿下回来了,倒比上回信中说的要早些。”
“怎么,你?也不愿见到我回来?”他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一听她这话,便觉十分不顺耳,说话也比往日更冲了。
她勉强笑了笑,低着头替他更衣,表情显出几分落寞:“殿下怎会如此说……”
萧煜望着她熟悉的美丽面容,听着她温柔的话语,脸色一点点缓和下来。
“好了,是我说话冲了些。你?近来一人在这儿可好?”他展开双臂,由着她给自己脱下外衫后,便将她抱了满怀。
“我自然还是老样子。”她尽力平复心境,抬头大胆地迎上他端详的视线,“倒是殿下,怎脸色好似不太好?是不是在滑州太过繁忙劳碌了?”
萧煜眼神阴郁,面上没有半分笑容,只掩口咳了咳,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到马场上拜见陛下时,在外头多吹了一阵风。”
“原来殿下方才也去了马场。”她露出惊讶的深神色,随即又担忧道,“既吹冷风,不妨先泡汤吧,正好我让人准备了汤池。”
“嗯。”他简短应了一声,正要将她放开,目光却忽然瞥见她空了的右耳,“怎么耳坠少了一只?”
楚宁心口一跳,摸了摸右耳,果然空了,左耳上的则还好好的。她今日戴了对镶嵌绿松石鎏金耳坠,定是慌乱之中丢在御帐里了,忙解释道:“大约是骑马的时候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