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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盛夏。
夜。
这样一个闷热的夜晚无星亦无月亦无一丝风黏湿的天空沉沉压下驱走夜间最后一丝清凉。
沉闷阴郁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三天天空似乎兜着一汪煮沸的水就是不肯兜头砸头而是凌迟一般绝情的蒸煮着这个人世间。
几盏昏黄的灯笼在漆黑的夜幕中散发出淡淡微光紧闭的宫殿重门细微的传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咳嗽声偶有几个惊慌奔出的内侍或者宫人他们的神色呆滞中带着惶恐手中几盏落魄的纸灯笼瑟瑟颤抖拉出几人魂不守舍的暗淡身影在院里六神无主的商量一阵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眼瞅三皇子一日病重似一日御医过来开了许多汤药却并不见好转如今倒是病的更重了。
玉安殿很久没有总管了内侍宫人在外商量一回他们都是低品阶宫人平时并不受待见如今天黑各宫门落锁他们更不敢叫开宫门请御医。请御医是要陛下、太后或者皇后娘娘恩准才可以请这么晚了三宫定然也都已休息他们冒死叫门请不请得到御医让内侍总管知道一顿板子是轻的。
穆安之昏昏沉沉中只记得被灌入一碗又一碗的汤药肺腑间的痛楚渐渐模糊直到他这处寝殿内外哭声一片他的床榻前再一次迎来他的亲人他并不知自己逝去后那场盛大的葬礼更不知殿中这些胆小的宫人都被殉入他的墓葬。他生前无事可表身后却颇有值得大书特书之处。
兄弟间如何兄友弟恭父子间如何父慈子孝祖孙间如何情分深厚这些都将一点一滴的记录在史书之内成为他短暂又平淡一生为数不多的闪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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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之睁开眼织金绵绸的床幔在昏暗的光线中压入眼帘他盯着床顶看了一时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的确是崭新的耀眼的织金绵绸而不是那件陈旧褪色唯剩金线刺眼闪烁的帐幔。穆安之腾的坐起身身上的湖绸棉被、床头的洒金枕甚至连身下的湖绸褥子都是崭崭新的而非许久未换的旧物。
穆安之一把扯开床帐窝在床头外空角打磕睡的小易一个激灵站起身“殿下您醒了!”
“小易!”穆安之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在床上后退三步小易不是已经被杖毙了么!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做梦魇着了。”小易那带着关心的担忧眼神让穆安之砰砰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是了哪怕是地下相见小易也不是旁人这是自小陪他长大的小内侍也是他最忠心的伙伴。穆安之一把抓住小易探他额头的手却是一怔暖的热的!
“殿下醒了。”两个美貌宫人推门而入后头跟着一溜儿俏丽宫人各捧着衣物鞋袜、洗漱用具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恭请穆安之晨起洗漱。
穆安之混混噩噩的由宫人服侍着穿戴好明黄的皇子服镶金嵌玉镶宝珠的华丽腰带美丽如水的宫人细致妥帖的服侍严谨有度的规矩朱红色还未落漆的牡丹宝瓶雕花门。
外间儿已传好晨食紫檀大桌上满满都是平时他爱吃的点心。这是晨食待早课结束方是早膳之后继续去书斋念书午膳后有半个时辰的休息然后就是下午课程。这些事似乎已经一点一滴的镌刻在了骨子里轻而易举的就唤起他多年的记忆。穆安之心不在焉的用了些点心小易亲自捧着他要读的书陪他去书斋念书。
皇子的晨课在卯初时间所以基本寅末就要起身梳洗尤其玉安殿离书斋很远穆安之会起的更早寅中就会起床。此时天幕尚有圆月高悬夜风吹不动内侍手里的明瓦灯笼只得轻轻拂过灯光足够照亮脚下的路映出身畔宫墙的朱红色再远些的朱瓦红墙则有些模糊不清更远处如墨汁般的黑暗仿佛那不可预知的人生。
不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那么他穆安之的人生就并非不可预知他对他接下来乏列可陈又窝囊憋屈的人生一清二楚。
穆安之没有留意到书斋里其他兄弟对他避而远之的气氛他盯着书案上《庄子》那篇有名的庄周梦蝶眼神僵直教他的翰林院唐学士难得宽厚的没有说什么。直待晨课结束穆安之都在想是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
还是说那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梦境?抑或我如今尚在梦境之中?
晨课结束。
穆安之带着小易回玉安殿用早膳他的心思都在庄周与蝴蝶身上甚至没注意到小易欲言又止的神色。刚到宫殿门口那里有慈恩宫的内侍总管周绍等侯周绍一见穆安之立刻迎上前行礼“太后娘娘请殿下过去用早饭今儿慈恩宫小厨房做了殿下最爱吃的蟹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