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名字全称是文逸阳,年纪有四五十?左右,是一个很儒雅爱笑的?人。
沈揖:“文家人大多有音乐天赋,还出了不少国乐大师,琵琶很是出名。”
苏槿点点头,听沈揖小声?跟自己科普文家。
文逸阳就在前面哼着歌,带两位小朋友去看?自己的?珍藏。
琵琶是传统弹拨乐器,流传至今分了数个流派,大多是以地域区分,唯独文家这边,有一个以其?祖宗为?名的?“文派”。
这是流派中唯一一个以人名命名的?流派,足以见得,文家传承有何等深厚。
“文?”苏槿疑惑。
文逸阳推开?雕花木门,转身笑道:“祖上是文十?三娘,我们这群不肖子孙啊,没?有一个比得上老祖宗的?。”
他招呼人进去:“小姑娘会弹琵琶?《离岛琵琶谱》有听闻么?练过吗?”
苏槿还真不知道这个东西。
文逸阳也不生气:“十?三娘编纂的?琵琶谱,早些年间,我们家刊印了几版,你要是感兴趣,一会儿我送你一本。”
苏槿笑盈盈:“好呀。”
历史上,琵琶的?发展也颇为?曲折,任何事物都是慢慢形成,取精去糟,最后才有了现在流传的?模样。
文逸阳家里的?收藏分为?两类,一是文家多年传承,二是他个人的?收拢。
整个大家族的?收藏,肯定不是都在他这儿,文逸阳只是有那?么两件,还是之前表现好,成为?了名家之后,宗族那?边才送他的?。
另外的?就是他耗费无数心血收集来的?藏品了。
苏槿站在中央,仰着头观赏这个可以称得上琵琶博物馆的?地方。
直项琵琶、曲项琵琶、胡琵琶……离得最近的?应该是电琵琶,保留了原琵琶的?传统风格,但?琴箱面板上装着一部分电子元件,是现代的?产物。
文逸阳:“我不计较什么传统不能改变,时代在发展,什么都是变化?着的?,只要能越来越好,我就高兴。”
还有一个水晶琵琶,是用?高级玻璃制作的?,好看?,但?……
文逸阳:“就是好看?!”
国内其?实有很多人拥有着传承了几千年的?古董文物,如果有证据证明确实是自家的?东西,是可以继续保留下去的?。
当然,要是捐去博物馆,国家是特别欢迎的?。
只是规定年限的?东西,不能进行交易。
文逸阳给苏槿介绍自己的?珍藏,兴致起来了以后,还挑了两把给苏槿演示。
文逸阳:“可惜,五弦琵琶在历史中被淘汰了。这些展示了琵琶演进过程的?琵琶,好多都不适合演奏现在的?技艺了。”
琵琶四弦,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五根弦,但?国内已然没?有了相关文物,只有一衣带水的?那?边,还展出着唯一的?一把五弦琵琶。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好的?会继续传承,不那?么适应的?就会被慢慢替代。
就如琵琶的?演奏方式,从横抱式改为?竖抱式、拨子拨奏改为?右手五指弹奏,再者,不知道经?过多少代艺术家的?改进,才有了现在四相十?三品和六相二十?四品琵琶。
只能说,乐器的?制作技艺也是在不断进步的?,更适应现代演奏方式的?,是目前流传更广的?式样。
但?这并不表明,文物与历史就没?有价值了。
苏槿见过苏未然弹琵琶,确实跟自己学过的?差异很大,不过也并不是很难接受,重新再学一遍就好啦,又没?什么难的?。
沈揖:“如何?”
苏槿:“唔……”
她真的?想去挖自己的?墓了。
当阿飘的?时期,因为?自己一个人太?无聊,还没?别的?鬼出来一起聊天玩耍,苏槿把整个墓都逛了个遍。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到底有多少陪葬品。
“这个吧。”苏槿勉强地选了一个。
文逸阳:“!!!”
他泪流满面:“这个不行,是家族传承。”
苏槿:“……那?这个。”
文逸阳:“这个不行,也是。”
苏槿:“……那?这个。”
文逸阳觉得打?自己的?脸两次就已经?够了,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再来一次,真的?是太?说不过去!
“你要这做什么?两百年的?琵琶,现在也弹不了啊!”
刚才取下的?都是最近十?年间的?琵琶!
琴越老越好,指的?是背板木材长时间放置,含水量降低,到了一定程度后声?音通透悠扬音色稳定。
几百年的?古琴还能继续弹奏呢,比新琴要好很多。
但?乐器都是有使用?寿命的?。
演奏价值和收藏价值是两种追求,一把琵琶大概是十?年左右的?寿命,超过了以后音质就不太?好了,会逐渐劣变乃至完全垮掉。
收藏的?话自然是越久越好,珍稀木材、名家大师亲手制作,这都是收藏价值所在。
就算完全损失了演奏能力,就收藏来讲,也有着无可比拟的?价值。
文逸阳说“你看?上的?随便选”,是他以为?沈揖带着人来,想挑一把用?了四五年的?琵琶,这个时候的?音质是很不错的?。
苏槿看?了看?沈揖:“不行吗?”
一个收藏一个演奏,为?什么要选?
她都要。
沈揖认真地对?着她点点头,然后看?向了文逸阳:“文叔。”
文逸阳:“……”
我就活该多嘴!
·
文韵今日到大哥这里拜访,讨论剧院演出的?事情。
结果一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出来了一阵琵琶声?。
文派琵琶并不拘泥传统演奏技法,虽然最初是祖上传承下来的?,但?后续也进行了数次改变,现今变得更为?精炼,刚劲有力,典雅端正,颇为?感人。
而当前的?琵琶声?,与她们家的?琵琶有相似,也有差异。
演奏的?是一首琵琶武曲,气势雄伟,在叙事之余不忘表情,“文弹”以弥补武曲中重技巧轻表现的?偏向,刚柔并济,粗中有细,不仅没?有削弱武曲的?表现力,反而更突出了其?威武雄壮。
文韵愣在原处:“有血有肉,有声?有色。”
一个轮拂,欲强先弱,将轮一带而过,强调的?其?实是后面这个拂,出音铿锵洪亮,自然、放松。
后面的?扫弦、快夹扫、煞音、拍、提……都是常用?的?武曲演奏技法。
文韵能听得出来,演奏者有着相当高的?技巧功夫。
直到最后一抹尾音消散,文韵才回过神来。
她不由地鼓掌:“妙啊!”
隔壁院子里,也传出来一声?大喝的?“好!”,声?势震天。
文韵被吓得一抖,拍着心口:“吓死我了。”
大哥还是这么毛躁!
“文老师。”有人恭敬地跟文韵打?招呼,是文逸阳收的?徒弟。
文韵:“谁来做客了?”
徒弟:“沈揖先生带来的?人,正在试琵琶。”
文韵:“知道了。”
沈家的?人啊。
她知道沈揖,一是文逸阳跟沈家关系不错,二是自己的?一个徒弟也跟沈家有往来。
“忙去吧,我自己过去。”她道。
徒弟:“好的?,文老师有事招呼。”
文韵:“嗯。”
她抬步要走,却?又听到隔壁换了一把,这一回是首文曲,优美抒情,简朴清新。
是一首诗词,道的?是春景二十?一图。
文韵听着听着,将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就这样地,站在青竹旁的?石板路上听完了整首。
·
苏槿抚了抚琴弦,将琵琶轻轻放在桌上。
文逸阳整个人已经?傻掉了,脸上洋溢着微笑,似徜徉在明媚春日中,不愿归来。
沈揖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苏槿的?眼神格外炽热。
苏槿随手摸了摸他脑袋,跟rua一只大狗似的?:“眼神收一收,不然我会以为?你想跟我打?架。”
沈揖:“……”
他无奈,顺势将苏槿的?左手接来,握在自己掌中,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很好听。”沈揖道。
苏槿:“是吧?我可是正经?学过的?!”
瑞朝第一的?琵琶演奏大师亲自教出来的?!
想到这儿,苏槿突然顿住。
沈揖:“怎么了?”
苏槿看?着他,脑子里风起云涌。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苏未然不对?劲了!
还有之前想抓但?一直抓不住的?那?条如丝一般的?细线思路!
沈揖看?她激动起来,用?手扶着苏槿:“不急,有事慢慢说。”
苏槿扭头,问?文逸阳:“你与文韵是什么关系?”
文逸阳懵逼回答:“我小妹啊!”
文韵恰好走到院子拱门,闻言道:“找我吗?”
苏槿看?向发声?处,见到一个浅笑的?女人,温婉大气,长发飘飘,手上有着厚厚的?琴茧。
“苏未然,是你徒弟?”她问?。
文韵点头:“对?。”
苏槿追问?:“你当初为?什么收她?”
文韵朝着她这边过来,并不介意苏槿这样唐突,她温声?道:“未然很有天分,小小年纪就有了大家之风,还颇有些我文家的?风采。”
等拾步上了台阶,文韵冲文逸阳点点头:“大哥。”
然后才继续看?着苏槿道:“近几年表现力尤甚,与我们文家传承多年的?记录文字,很是相似。”
更让她见到了老祖宗的?影子。
苏槿垂眸:“原来是这样。”
文韵没?听清:“什么?”
苏槿摇了摇头:“无事。”
哪里无事,简直出大事了!
她不知道文十?三娘是谁,文逸阳说是瑞朝人,后来招赘入户,一直未曾改姓,传到了现在。
大家族的?传承本就久远,因为?人数众多,哪怕分支有断裂、迁徙,也总会有一支留下。
苏槿没?见过这个文十?三娘,如果当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她肯定会听到对?方的?姓名。
那?么就是说,这人在她死后才出名的?。
“你们老祖宗,文十?三娘,师承何人?”苏槿问?道。
文逸阳跟文韵对?视,片刻后歉意道:“不清楚。”
苏槿:“不清楚?”
文韵叹气:“老祖宗说,她未曾出师,丢了师父的?颜面,故不敢在外以弟子之名行走传承。”
所以从未提起过,家谱日历上也不曾记录过。
这也是他们文家的?一个谜。
按理说,能创立一个流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厉害?又怎么会无法出师呢?
苏槿:“……”
这点真的?很不好,从《春雪记》到文十?三娘,被时光掩埋的?东西太?多了。
沈揖看?着苏槿蹙眉,苦恼自己不懂她纠结的?是什么,只想赶紧替苏槿找到她想要的?。
苏槿回手反握住他:“无碍。”
她只是有了一个猜测,想去看?看?真假。
文韵看?向苏槿:“其?实你的?技法,也让我感受到了古意。甚至比未然身上的?还要浓烈。”
她向苏槿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文韵,请问?你是?”
苏槿站起来:“苏槿,木槿花的?槿。”
两人握手之际,苏槿状似不经?意地问?:“什么古意?是你收徒的?契机吗?”
文韵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只是一种感觉罢了。我看?你演奏时更偏向传统,跟现代的?演奏技巧相比,有些差异。这个跟未然当时也有点像,不过她现在结合得很好,推陈出新,又保留了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