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总是怜悯的看着她,说这个女人是个怪人,飒斗也是这样想的。
是个奇怪的人类。
那个人类一生都没有伴侣——或者说,她认定的伴侣是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飒斗还记得那个人类在弥留之际,再一次独自一人蹒跚着坐在樱花树下,有旁支的小辈担忧又不耐的在一旁问着:“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女人已经苍老的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倚靠在树干上,笑容虚弱极了。
“我在等人啊。”
小辈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只是听过村里人偶尔的风言风语,于是他忍耐着性子告诉她:“你不用再等了,他不会回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等的人不会再回来。
那时候的飒斗就在一旁看着,并且对于这个问题,他特别好奇,这个女人会怎么回答。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奇怪的人类。
——奇怪的地方在于,她和其他善于遗忘的人类不一样。
果然,那个女人迎着夕阳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再此之前,她因为虚弱的身体,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只是迷路了……总归会回来的。”
她这话说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中了,却硬生生的让原本不耐的小辈突然怔在了原地。
“这里是他的家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们说好了,他回来的那天,我就在这里等他。”
说完这句话,女人带着奇妙的,称得上安详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那个小辈站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女人已经死去了。
那是飒斗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得偿所愿。
渐渐的他开始好奇,为什么有的人类,明知道谁也不会来,却依旧要等。
这之后他还见证过许多等待,男的,女的,老人,幼崽,他们以一种绝望又安然的姿态,重复着一场又一场的等待。
这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见证的等待越来越多,非但没有被解开,反而越来越令他迷惑。
于是,当飒斗从沉睡中醒来,发现乔惜已经留下一封手书然后离开神社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就从心底泛了上来。
他也开始等待。
妖怪的寿命总是近乎无穷无尽,他一边等待着,一边履行着身为丰月神的神使应有的责任,每过一段时间就将丰月神的神迹洒在这片土地上。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他已经忘记了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甚至有些太过遥远的记忆已经在脑海里消散,可是他始终记得,他要在这里,等他的神明大人回来。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他竟恍惚间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类会一直等,等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的人。
飒斗想着,那些人类一定是想要在等待的人回来的第一时间微笑着告诉他:“欢迎回来。”
——就像他一样。
——他只是想告诉他,欢迎回来。
——还有,只要你来,我一直在。
飒斗微微笑着抬手,将蓦然落在乔惜肩膀上的一片樱花瓣拿了下来,视线对上乔惜望过来的茫然目光,仿佛肯定一样的重复道:“正是如此,等待您回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而这样的幸福在他的等待得偿所愿的那一瞬间,达到顶峰,然后从此被这样铭刻在他的时光只之中,直至死亡将他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