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围绕着派哪支兵马、以何人为帅攻打周国的问题,朝廷中展开了激辩。
徐铉与魏岑当然不可能蠢到直接点名让李征古为帅,因为那显然会让人立刻联想到近日三人之间的僵持关系,李璟也会一眼看出他们的企图来。所以在上奏此事时,派何处兵马、以何人为帅去进攻这个问题,徐铉与魏岑都聪明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有小部分官员认为,昔日前任枢密使陈觉与燕王李弘冀北伐惨败,所率领的是以神武军为主力的禁军,以及宣润二州兵马。理所当然还是需要起复他们二人去征讨周国,最好是能拿下徐州城,这才算是真正的报复。
这个提议自然很快便被否决。因为反对方徐铉与魏岑提出的反驳意见更为有效。神武军向来是六军中的主力,但历经几次大战后目前只有不到四万兵马,且大半都是征募不久的新兵,不宜出战。至于宣润二州的兵马,那是燕王的兵马,先前燕王被皇帝下令申饬,于封地静思一年,自然没法动用。
以上反驳意见自有合理之处,但不外乎是两个缘由,一者神武统军如今是魏岑兼任,便是他的宝贝疙瘩,自然不愿出战,二者更不难理解,郑王一党怎会让政治对手燕王起复?
这时最为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本次朝议实际对准的矛头李征古居然主动站了出来,提议出动洪州府兵精粮足的镇南军,自己作为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愿随军出征,这下不仅皇帝李璟陷入了深思,满朝文武亦不敢言。
镇南军,南唐最大的地方军,之所以拥有多达十五万水陆大军的兵额,不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相反此地远离危险的边境,镇南一镇周遭又与奉化、安化、昭武三个节镇交接,由北向南绵延达八百多里,严严实实皆有兵马屯驻,江西一地四个节镇加起来,共计三十多万兵马,可谓极其安宁。
按照常理,镇南军削减一半的兵额都不为过,但事实上,镇南军一直拥有十五万三千人的兵额,却也是有着特定的缘由的。
原因便是,南唐在江西腹地的边境线很长,绵延千里有余,江西一地,原先西有楚国,东有吴越,南有汉国,东南还有个闽国。
而且江西复杂的地形不多,不像李源所在的楚地,有大山峡谷密林乱石横亘之地,高达数十丈乃至数百丈的山峰比比皆是,一旦敌军进入江西,几可一马平川。
因此,江西若不屯驻重兵,一旦情势有变,任何一个接壤别国贸然攻入,南唐必定难以阻挡。烈祖李昪开国后,除了大举增加驻扎在长江中游最重要的州府洪州府的镇南军实力外,更在江州、饶州、抚州设立另外三节,形成众星拱月之势,以保江西腹地安宁。
当然,其他国家也不是傻子,既然南唐在江西布下重兵镇守,哪怕有战事自然也不会从此地进攻,显然是一种自杀性的作法。
俗话说,老太太捡软柿子捏,打仗自然也不会专挑硬骨头咬,这些现实的问题是任何一名稍有常识的领军之帅都要考虑的,因此南唐开国之后,江西之地几无战事。
既然江西之地安宁多年,楚国、闽国已灭,那便意味着这支兵马众多的镇南军已经休养生息了许久,这十五万人在朝廷的赡养下养得结结实实,也到了报效朝廷、尽忠皇帝的时候了,而且军队久疏战阵,也并非好事。
这便是李征古给皇帝李璟的提议。
李征古言语一落,引发了一系列后果,徐铉吃惊不已,魏岑保持沉默,李璟亦有动摇。
诚然,镇南军是卫国公的兵马,如今郑王一党与卫国公宋齐丘是合作关系,李征古有如此提议倒也不难理解,但今日朝会上有这么一出,徐铉的用意,可是为了将李征古调出京城,并且他十分明白,按照如今国库空虚、人困马乏的状态,去撞碰上国势高涨的周国,此役必定铩羽而归,弄不好主帅之人还会因二次败北而受到皇帝的严惩与举国的口诛笔伐。
在徐铉的设想中,在他与魏岑提出此事后,李征古若是有些脑子的话,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一言不发,免得被他们推上风口浪尖,他万万想不到李征古竟会主动站出来提出建议。
正愁李征古不上套,徐铉心中很快狂喜不已,眼神瞥了瞥魏岑后,却发现魏岑正默然不做声,表现着出奇的淡定,这令徐铉疑惑不已,但终究得逞的兴奋战胜了理智,徐铉并无暇多想,决心继续推波助澜。
反观皇帝李璟,他已陷入了纠结当中。若能动用镇南军北上攻周,这支强大的兵马说不准还真能给他带来惊喜,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若是镇南军真的建立殊勋,那么它背后的主人宋齐丘或许便会趁势起复,这对李璟的江山来说并不是好事。
但李璟又不得不面对极为现实的情况,先前李金全造反、北伐惨败,禁军已经元气大伤,徐铉与魏岑说得不无道理,神武军好不容易恢复建制,且大多是新兵战力不高,此时出战等同于送死。
至于自己的长子燕王李弘冀,倒并非因为自己的申饬旨意未到期,而是作为一名父亲,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再度陷入险境。
想到这里,李璟忽而有些豁然开朗,以镇南军出战说不准还真是一个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