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竞陵火车站,连城提着随身携带的藤木箱子,出了月台,立马就看到一张红色纸板。上面写着:连二公子
举着板子的是个小男孩,年纪不大,身穿短打,小半截儿胳膊露在外面,今日风大,连他的脸都吹的红通通的,看起来喜庆极了。
“二公子!”小男孩兴冲冲地迎过来,把纸板往胳肢窝里一夹,便要接过连城的箱子:“二公子一路辛苦啦,老爷夫人正家里等您呢!”
“老爷夫人身子还好吗?”连城的箱子不怎么重,男孩提过去,忙跑两步唤人力车夫过来,又跑回来回答连城的问题:“夫人身子好着呢,就是想您,上次见您还是七年前呢。自从您去了桐城,夫人天天想,吃饭都念叨着您。”
说着话,二人坐上了车。一路上连城又问了不少问题,也知道男孩的名字叫连乐,是连家管家的小儿子,今年也才九岁。
听说他今日是抢了管家的活非要来接自己,连城逗他道:“我七年未曾回家,七年前你也不过两岁,万一你不认得我了,接错人了怎么办呢?”
“那可不能!二少爷长的一看就像连家人!我以前听我爹说,二公子貌比潘安,风清神骏。就像板桥老爷的竹子,我还想哪有拿人比竹子的,可今日一见到二公子,我就信啦!”
连乐笑脸眯眯,说说笑笑,倒也冲淡了连城的陌生感。
一路上放眼过去,扑面而来的民国风情,时不时还有身穿黄装的军人打街上经过。
到了连家正门口,付给车夫两块银元,连乐上前推门:“二公子快进来。”
这是一座颇有年头的老宅子。
两樽石雕狮子屹立在门口,朱红色的大门足有两米高,推门而入就是一扇镂空的影壁。
跟着连乐穿过走廊,经过荷塘,又不知走了多久,这才到正堂。
连城细心观察,心里对这座老宅又多了些了解。
“爹,我把二公子带回来啦!”
正堂无人,连乐放下箱子,又去侧厅了找。
“二公子你先坐着歇歇,我去看夫人在哪。”
连乐一溜烟跑没影了,连城立在堂前环视四周,唯一的感觉就是,富贵又荒凉。
富贵在房子连梁柱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椅子上还刻有精细的锦文雕花,厅上的六张椅子,花纹各不相同,又呈对称形状。
荒凉在,这偌大的府中,竟然连下人都没有。
桌子上的茶水是凉的,椅子侧面还有薄薄的灰尘。
所以自己是要大施拳脚赚很多钱让连家重回辉煌吗?
“我儿!”
连城一回头,就看见一陌生妇人张开双手朝自己小跑过来,他连忙上前扶住冯氏手臂,声音中充满孺慕之情,“娘,儿回来了。”
母子二人抱在一起痛哭,连乐也站在后面抹眼泪。
哭罢,冯氏握住连城的手,心疼说道:“你瘦了。”
连城摇摇头,“是儿子不孝,多年来未能在母亲身前尽孝,让母亲担忧了。”
冯氏听到,用手绢擦擦眼泪,神色担忧。
“你可是收到了你爹的信才赶回来的?”
信?连城身子一僵,他还没有看过那封信。
于是只好摇头,“孩儿想念爹娘,未收到来信就回来了,可能是与那信……”
“啪”
一个巴掌打断了连城正要说的话。
冯氏恨铁不成钢,又生气又愤怒指着连城的脑门:“你回来前你师父可有告诉你当今局势?可有劝你不要回来?”
“你是不是把你师父的话当做耳旁风?”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对你师父不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对父母不孝!”
冯氏双眼通红,连城这才注意到她似乎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如果这是在片场,自己早就被ng很多次了吧?
连城压抑住心中的难堪和不知道该这么演下去的情绪。
睫毛微垂,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儿子进府以来,没有看到大哥大嫂,家中下人也都被遣散了吗?”
冯氏长叹一声,怜惜地抚摸他被打红的脸,“去你爹房里,让你爹告诉你吧。”
一走进连老爷子的房间,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只见床上躺着的老人骨瘦如柴,喘气的声音如同风箱。
见连城来了,他张开混浊的双眼,无力地冲他招手。
“好孩子,你过来。”
连城眼眶含泪,脚步踉跄地走过去,在他床边半跪:“爹……”
“城儿……你听爹说,赶紧离开竞陵,去重庆寻你哥哥。”
连城疑惑不解,“爹,到底怎么了?”
“日本人要来了。”似乎说这么几句话就很累了,老爷子闭上眼缓缓,又继续道:“几个月前,你柳叔家人全没了。咱连家不能断根,我写信给你,就是让你别回来,能避就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