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
阿嫣回?学校前,特地嘱咐老古董:“你要时刻盯着傅逢期,不能像上个世界……知道吗?唐子明列车上遇险,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本可以冲过去救他。”
老古董:“……知道。”
阿嫣:“我不带你去学校了。”
老古董一惊:“宿主?”
这是阿嫣第一次不带它出门。
老古董有点委屈。
阿嫣说:“我有几句话交代学校里的人,说完就回来,最早今晚,最迟明天。”
老古董不明所以。
阿嫣:“我要分出点时间,专注傅逢期,速战速决——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
校园一角。
文?静的少女穿着素色的连衣裙,站在树下,一阵风吹过,衣摆飞扬,白衣飘飘,花落如雨,少女的发梢沾上几片花瓣。
少年伸手拂落。
这是关于青春最美好的画面。
少女羞涩地笑了下,低下头,似是有些?为难,轻声说:“苏凉,贴吧的那件事,你别太往心里去。我……至少我跟身边的朋友都说过了,那是霍嫣的恶作剧,都是假的。”
苏凉神情淡漠,望着女孩的瞬间,眼中划过一抹温柔的颜色:“理他们干什么?越描越黑,你说了也没用。”
周楚楚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我不想你平白受这个委屈——霍嫣太过分了。她做了这种事,就没考虑过会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苏凉说:“别说这个,扫兴。”
周楚楚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又?说:“我记得,下月初是你生日,我帮你做生日蛋糕,好不好?”
苏凉挑眉:“你连蛋糕都会做?”
周楚楚笑了笑,用力点头:“会。傅家有烤箱,我小时候就学会了。”
苏凉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也给傅路白他们做过蛋糕吗?”
周楚楚怔了怔,下意识的点头:“路白哥哥生日的时候——”
“路白哥哥。”少年眉眼愈加冷漠,讽刺地笑了声,黑眸染上戾气:“周楚楚,我在你心里,到底能排到第几位?是不是得排在傅路白和傅逢期后面?”
周楚楚大惊,不知所措:“你、你为什么问这个?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苏凉的笑意微冷,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平静,看着少女因为害羞垂下头,又?重复了遍,语气更加坚定:“我喜欢你,不要粉饰太平,装的好像你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就对我一个人好?什么路白哥哥……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周楚楚小脸红得能滴血,受惊似的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
苏凉不肯放过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只要一个答案,说啊!”
周楚楚粉唇动了动,过了好久,才?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少年自嘲的冷笑了声,有些?心灰意冷,她心里一急,拉住他的袖子:“苏凉,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突然问我,我真的不知道。”
苏凉后退一步,淡淡道:“那就慢慢想,想好了给我答复。”
他走了。
周楚楚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会儿,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心情低落,莫名感到惆怅。
经过一间教室门口,看见里面聚集了十几个人。
她随意瞥了过去,忽然停住脚步。
那是全校知名的邪教团。
几名女生围成半个圈,妆容浓艳,目光犀利,抱着手的站姿十分不良少女,还有几个男生站在靠后的位置。
这个团体,学校里没有人敢惹。
突然,其中一名女生换了个位置,走到另一边,也就露出……包围圈里面的人。
那人穿着米色的针织衫,下面穿了条深色的裙子,黑长直的头发,看起来就如斯文乖巧的淑女,然而脸上化的妆精致且艳丽,红唇弯起的弧度也是冷艳的,眼尾淡扫,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气场慑人。
她坐在课桌上,平静地说着话,不时抬起手,指向某个人,随意地吩咐几句,被点名的人便频频点头,就差拿个小本子出来,记下对方的金口玉言。
周楚楚突然生出一股勇气,走了进去:“霍嫣。”
刹那间,空气停止流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眼神带着反感和恶意。
周楚楚这才?感到后怕,不安地咬住下唇,看了眼门口……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了几句,抬眸看向作为领袖存在的那人:“霍小姐,在贴吧造谣的人,是你吧?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造谣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脑海中,思?绪飞转。
她苦苦思索,如果等下对方说苏凉先开的头,那她该怎么回?答,怎么说服他们,趁早放弃冤冤相报、伤人伤己的恶作剧……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正发愁,忽听对方答道:“因为我想。”
因为我想。
简单的四个字,连借口都算不上。
周楚楚愣住了,讷讷道:“这、这是什么理由?因为你想,就可以故意伤害别人,随便中伤别人的名声吗?”
旁边有个女生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讥讽:“抢别人男人的贱/人,还有脸跑来质问我们嫣姐?你他妈活的不耐烦了吧!”
最后一句,语气尤为恶劣。
周楚楚吓到了,脸色发白,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刚才?那名嚣张的女生不依不饶,渐渐逼近她:“周校花,周小姐,傅路白一个人不能满足你吗?手伸那么长,非得抢金针菇男孩?他虽然只有十秒钟,也是我们嫣姐付过钱、买了他的人和时间的,你这么有道德,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偷不能抢啊?”
“不对。”周楚楚虽然害怕,但是强忍着不再退缩,正色道:“我没有要抢苏凉,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她咽了口唾沫,咬咬牙,大声说:“——是你的注定永远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又?有什么用?金钱是买不到感情的!”
“卧槽,这女的把当小三说的那么清新脱俗。”
“朋友?一起亲嘴打炮的朋友?”
“金钱买不到感情,但是能买到出来卖的男人,比如苏凉。”
……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说的越来越难听。
周楚楚看着那些人……那些狰狞的,嘲讽的嘴脸,牙齿在粉唇咬出一排印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忍着不滴落。
不能哭,不能示弱!
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哭。
——他们不配。
“周小姐。”
阿嫣终于又开口了。
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沉默不语。
阿嫣跳下桌子,慢慢走了过来,修长笔直的腿交替前行?,因为人长的高挑,走路的时候,气场是淡定自如的从容和随意。
周楚楚却感到紧张,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靠了靠,后背抵住墙壁。
“是你的注定永远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又?有什么用……”阿嫣念着这句话,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这句话,你说的?”
周楚楚一愣,点头:“对。”
阿嫣问:“你真的相信吗?”
周楚楚说:“当然。”
阿嫣双手笼进袖子里,垂在身侧,看了看睁着一双水汪汪黑眸,像受惊的小鹿般的女孩:“我这个人不信命,更不信什么注定。你既然相信,那就记住你的这句话——余下的人生,你会需要很多心灵鸡汤。”
周楚楚疑惑地看着她。
阿嫣笑了笑:“你说完了吗?我们开会,你出去。”
周楚楚沉默片刻,转身走出教室,然后小跑起来,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心酸和委屈,边跑,边抬手擦去溢出的眼泪。
不知跑了多久,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萦绕在鼻息间的淡淡香味,干净冷清,又?是那么熟悉。
抬头看了看……是他。
傅路白。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黑长裤,手里拿着一本书,刚从图书馆出来,看见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皱了皱眉:“怎么了?”
周楚楚强颜欢笑:“没有。”
傅路白淡淡道:“说实话。”
周楚楚开口:“真的没什么——”
傅路白打断:“我说过,楚楚,对我,你没有隐瞒任何事情的必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身边。”
周楚楚心里一暖,感动地看着他。
傅路白又问:“到底怎么了?说。”
周楚楚低下眸,静默了很久,轻轻说了一句:“……我去找霍嫣了。”
*
教室里。
“嫣姐,咱们不能就那么放过姓周的女人!”池迟瞪着周楚楚离去的背影,冷哼了声:“你看看她,仗着傅路白会替她出头,竟然敢来对你说教,不打死她算轻的。”
阿嫣不在意:“擒贼先擒王,别理小喽啰。”
池迟:“小喽啰?”
阿嫣说:“靠山倒了,他们也就不蹦跶了,到时随你怎么修理。”说到这里,停下,面对一众会员,说:“我请假一个月,社团的事情,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们看着办。”
有人问:“为什么那么久?嫣姐,你家里出事了吗?”
阿嫣回?答:“没,需要时间搞一个男人。”
众人沉默了半分钟。
池迟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的问:“搞定一个男人,还是搞一个男人?”
阿嫣语气平淡:“搞他。”
“怎么搞?”
“天凉王破,逼良为娼。”
……
刹那间,四周鸦雀无声。
最后,池迟拿起阿嫣的包,递给她:“嫣姐,你……加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跟我们说一声。”
*
霍母打开门,看见眼前的人,惊讶的问:“路白,你怎么突然来了?”傅路白从小就是孤僻的性子,很少串门,小学过后,几乎没来过霍家。乍一看见他,霍母心头一跳:“该不会是小嫣在学校里出了事?!”
傅路白淡淡道:“伯母,霍嫣在吗?”
霍母说:“小嫣去学校了,请了一个月的假,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办,我们问了也不肯说……唉。”她叹了口气,苦笑:“女孩子就是心思?多,有很多事情,她都不跟我们讲。”
傅路白不为所动,只问:“我可以进去等她吗?”
霍母让开路:“当然,进来,随便坐。喝茶还是喝饮料?阿姨正好切了水果——”
傅路白摇头:“谢谢,不用,您忙。”
霍母还是进去厨房,泡了茶,端着瓜果盆出来。
傅路白坐了一会,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微微皱起眉,随意一瞥,突然看见堆放在房间门口的纸箱。
纸箱没封上,是打开的,里面的一件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他走过去,弯下腰捡起来。
那是一个还装在礼盒里的洋娃娃,很旧了。
纸箱里装着其它几样杂物,一个陈旧的塑料瓶,零零落落的铅笔、橡皮擦……在他模糊的记忆里,那似乎是他的。
很多年前,阿嫣会去他们家写作业,问他借文?具,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
他说,不用还了。
傅路白把东西都放了回?去。
这些?……垃圾,她竟然还留着。
多傻。
过了二十分钟,阿嫣到家了,看到他,脸色有点奇怪,像是没认出他,等了一会,才?开口:“哦,是你。”
霍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说:“小嫣,桌子上有水果,招待你路白哥哥吃,我不打扰你们,我上楼。”
阿嫣说:“你在不在,都不打扰。”
霍母摸摸她的头,转身走上楼梯。
不等阿嫣发问,傅路白说:“今天,你见过楚楚。”
阿嫣放下包,进房,拿起镜子,又?走了出来,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照,没抬头:“对。”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阿嫣心不在焉:“说的太多了,你问哪一句?”
“霍嫣。”少年的声音清冷:“我记得对你说过——”
阿嫣说:“你记得,我不记得了。”
傅路白拧眉。
阿嫣对着镜子笑了笑:“傅同学,我和你很熟吗?你说的话,我必须记住?”
傅路白没作答。
这是第一次,阿嫣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对他说话。
上次见面,同样是因为楚楚受了委屈,他来兴师问罪,阿嫣完全是另一种态度,面对他,气势不自觉的便弱了几分。
不管是小学,高中,还是大学。
即使阿嫣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校园女霸王……可只有在他身边,她永远像当年那个任性又自卑的少女,那个鼓起所有勇气,飞快将情书塞进他的课桌,然后红着脸逃走的胖女孩。
傅路白从没想过,有一天,阿嫣会变的这么陌生。
不止是容貌,更多的是行为举止。
“走吧。”
傅路白一怔:“什么?”
阿嫣这才?侧眸,散漫的扫他一眼,说:“你哥哥可以用我爸爸的事业,用双方的商业合作,威胁我。苏凉虽然是个不怎么美貌的蠢货,至少可以暴力威胁我,装装样子。可你——”收回目光,语气淡漠:“我不喜欢你,你就什么都不是,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再见,不送。”
她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没看路,脚踝碰翻了纸箱子,那只空瓶咕噜噜滚了出来,一直滚到傅路白鞋子前。
少年的神色有些?复杂,俯身捡起,放回纸箱里。
阿嫣说:“谢谢。”
开门,准备进去。
傅路白出声:“你都留着。”
阿嫣回?过头。
傅路白走了几步,蹲下身,从纸箱里,捡起早已硬得不能用的橡皮擦,发黄的铅笔盒……最后,拿起洋娃娃:“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阿嫣想起日记里写的,回?答:“对。”
傅路白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冷情的少年,唇角竟然勾了下,那笑意却有些?伤感:“……收在箱子里,准备扔掉了吗?”
阿嫣奇怪地看着他,等了等,说:“不,准备收起来放好。这是一个女孩子的遗物,不管怎么样,至少生前她很重视,就算我需要放文件的空间,也不能随便扔掉。”
傅路白问:“什么遗物?”
阿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含温度:“她死了。那个在乎过你,在乎过苏凉的人,已经死了——这也许是你们所希望的。”
语气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傅路白沉默很久。
对方说的话太荒谬——她就站在这里,却说自己已经死了。
可无形中,又?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