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觉得,如果再让她遇见一次这男人,她一定能够认出他来,即使没能看清楚他的脸。
因为他有一把让人耳朵怀孕的嗓子。
清冽低淡,薄冰似的质感,里面还仿佛掺杂着融不掉的冰粒,磨得人灵魂都在发颤。
一圈小朋友们半夜从寝室里偷偷溜出来被大人抓包,一个个都虚的不行,生怕被问几年级的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叫什么名字明天跟我见一下你们老师,点头哈腰齐齐刷刷鞠躬道歉,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比军训的时候喊口号还要嘹亮:“叔叔再见!”
——掉头就跑了。
“……”
时吟走在最后面,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黑夜与他融为一体,唯有一点红光可见,亮起了一瞬,然后坠落在地,被踩灭掉了。
真是有点儿像鬼火。
时吟克制住了想冲过去拿手机照亮他的脸,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的欲望,转头,跟着二狗一起跑下了楼。
没见到人家长什么样,心脏就开始砰砰砰跳个不停,怕不是真的见了鬼。
后来的几天时间里,上课下课午休自习,她都有点不在状态,直到再一次,在艺体楼下看见了他。
男人站在艺体楼门口,靠着墙边,有路过的学生跟他打招呼,不少女生红着脸,一句顾老师叫的百转千回。
他点头回应,眼都不抬。
时吟发现,他甚至根本不需要开口说话,不需要通过声音辨认,他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就能和那天晚上的人影重合。
气息和轮廓,都是他。
夜里没能看清的那张脸,要比想象中年轻一些的,也比想象中更英俊好看,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
课间休息时间一共也没有几分钟,此时已经过半,眼看着就要上课,时吟有点着急,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过去跟他说话。
他怎么还不是保安,是个老师啊。
还不如是保安呢,时吟想。
她跺了跺脚,有点急,干脆豁出去,先过去问声好,到时候随机应变好了。
刚想过去,上课铃响起。
“……”
时吟好气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依依不舍看了他最后一眼,才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跑了两步,又停住了,重新转过身来,结果巧得很,男人刚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视线,在看着她。
时吟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眼睛,浅浅的棕灰色,眼神冷漠,落在她身上毫无情绪,像是看着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
可是她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时间紧任务急,时吟赶紧小步重新跑回去了,仰着脑袋看着他,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嗨。”
“……”
时吟懊恼地塌了下眉,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很像个傻子。
她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原来你不是保安啊?”
他垂着眼,依然没说话。
时吟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就是——”她顿了顿,四下看了一圈儿,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前几天在天台上,我们不是见过一次吗,那个是你吧?”
他顿了两秒,终于有了反应:“嗯,是我。”
时吟松了口气,有点开心,又有点得意:“我就知道是你,虽然我当时没看清你的脸,你是老师吗?”
他瞥她:“不像吗?”
“可太像了,就是没有想到会有老师那么晚了还在学校里,”少女从善如流,还加上了敬语,“您是姓顾吗,您教什么科目的呀?理科吗?物理?化学?”
她话音刚落,上课铃第二遍响起。
刚刚打过的那个是预备铃,所以现在已经开始上课了。
校园里已经不见别的学生,男人安静的看着他,声音平而淡:“教你不用学的科目,上课了,回去吧。”
你又不知道我学文学理,你怎么知道哪些课我不用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人已经转身先走,拐进了艺体楼。
时吟眨巴了两下眼睛。
理科老师的办公室可不在艺体楼里,文科应该也不在,这新校区的艺体楼是个什么结构她也不知道,只听学长学姐说一楼和地下室都是画室。
*
跑回到班级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时吟回到教室的时候,光荣地迟到了五分钟。
正在上生物课,据说实验一中的两个校区生物组全体老师都是地中海,而且没有一个女老师,全部都是男的。所以一进到生物组教师办公室,能看到一排排一模一样的锃亮的脑门儿连着脑瓜顶,从老到小,无一幸免,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神秘的诅咒。
时吟她们班是理科实验班,生物老师是生物组组长,大概是因为最强,所以秃的最厉害,人称老秃。
也刚好是她们班班主任。
时吟想,那个不知名顾老师一定不是教生物的,因为他不秃。
可是她又实在不能接受他不强的事实。
那么帅的男人,怎么可以不强?
可是他不秃。
强者都秃。
时吟痛苦极了,沐浴在老秃谴责的目光下走了一整节课的神,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煎熬与纠结之中,好不容易混到了下课铃响起,她唰地站起来,椅子往后一推,刺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