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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心意(2 / 2)


付巧言说的倒也是实话,双莲大大咧咧自?是揣测不到妹妹为何这?般郁郁寡欢,只当她?底子不好身体拖累才如此。平日里攒些银钱都给?她?求了药,真真是满心都是妹妹能好起来。

这?些付巧言看在眼里,可双菱却知在心中。

双生姐妹比旁的兄弟姐妹更要?亲密,她?们是一胞同胎,有着旁人不可知的感情。

“我知道的。”双菱又说。

付巧言说的这?些她?又何苦不知,可情之一字实在折磨人至深。

“唉。”付巧言叹了口气。

双菱喃喃道:“我刚来景玉宫那年,个子小得?很,也在前头做过扫洗宫人。”

付巧言帮她?擦了擦眼泪,静静听她?倾诉。

“那时候桃蕊姐姐还没开始带徒弟,我们就在寒絮姐姐手下干活,她?惯是很严厉的。有一日我擦正厅博古架上的翡翠仙人阁,也不知怎么地那博古架晃了晃,上头一层的梅萍突然落了下来碎了一地。”

她?顿了顿,眼睛里微微有些光。

“我当时才十来岁的年纪,吓得?哭都不会哭,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八殿下刚巧路过,笑着同我说不用害怕,他来处理便是了。”

“那时候他才八九岁,心地就这?样好的。巧言妹妹,要?没有八殿下救了我一命,如今你也见不着我了。”

付巧言双眸一闪,她?微微偏过了头来。

要?这?么说,八殿下也救过她?的命。

或许她?不是心思细腻的人,总也不觉得?这?般折磨自?己便是报恩了。往浅里说她?们贱命一条实在是无以为报,往深里说,可能八殿下本就心地善良,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再说她?这?大半年来卖乖讨巧,陪着淑妃逗她?开心,也实在尽力偿还恩情。

“双菱姐姐,既然命是八殿下给?的,那你就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他的善心,可好?”

双菱呜咽出声。

付巧言垂下头来,纤长的脖颈划过美丽的弧度:“前几日桃蕊姐姐还说过,八殿下的侍寝宫人已经换过一个了。你可知为何?”

双菱呆呆地摇了摇头。

桃蕊到这?年纪早就是人精一个了,她?岂会不知双菱什么心思。但她?从不点破,却也知道避开她?说些宫里的八卦事儿。

关于?八殿下的事,她?就只跟付巧言说过。

“八殿下有三位侍寝宫人,有一个长得?小巧玲珑,总是喜欢得?意八殿下赏赐她?些稀罕东西。大概是因为长得?太好也可能性?子太张扬,总之尚宫局惜春院里的姐姐们都不待见她?。”

惜春院便是皇子侍寝宫人的住所,所有侍寝宫人都住那里。

双菱没甚表情,但付巧言知道她?听进去了。

“后来有一日轮到她?侍寝的时候八殿下正巧有急事走了,前五所的黄门?便把她?又送了回去。这?一趟没伺候成不要?紧,满院的姐姐们都嘲笑她?来,当面背后说得?难听极了,就连院里伺候的小宫人都开始磋磨她?,说她?不知廉耻缠着殿下。那姐姐性?子烈,没两日就悬了梁,当日就扔到乱葬岗了。”

有时候宫里的人命就是这?般轻贱,好端端一个少女没了,也只能扔到乱葬岗里成了无坟野鬼。

“那……那八殿下……”双菱着急地握住付巧言的手,结结巴巴道。

她?的一双手冰凉,仿佛散着森冷的寒意。

“后来尚宫局给?添了个小宫人,这?事儿就过去了。”付巧言淡淡道。

这?事儿就过去了,意思就是八殿下根本没问。

宫里的事,哪怕是前头外五所的事景玉宫也有本事查到一二,跟八殿下有关的淑妃从来不会含糊了去。

桃蕊把这?里面的事知晓的一清二楚,多半是茶余饭后沈福念叨过那小宫人性?子不好给?八殿下招惹是非。

不就是院里姐妹们欺辱吗?忍一忍就过去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不仅让其他的皇子们笑话一回,还叫淑妃生了气,到底不是什么伶俐人。

淑妃哪怕世家嫡女,刚进宫时照样过不好日子,更何况是尚宫局低贱的侍寝宫女了。

“姐姐,你看……有什么意思呢?”

淑妃性?子这?般好,也容不得?宫人坏了规矩。一旦跟八殿下有关系,必不会绕过半分。

那小宫人到底是不是自?尽的谁都不知道,总归红颜白骨,到底最后去了乱葬岗。

一滴泪珠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晕开一道伤疤似得?痕迹。

“我知道了,巧言妹妹。”

这?一次,双菱嗓音里有些东西便不一样了。

付巧言靠着她?,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望着昏黄窗棱。

那时暮色前最昏暗的时刻。

话分两头,这?边荣锦棠刚一进了书房,面色便暗了下来。

林泉赶来后直接封了房门?,跟沈福一起站在淑妃身边。

荣锦棠紧紧攥着手芯,他沉沉开口:“昨日日落时分,恭王殉国。”

恭王荣锦棱因乌鞑占领朗洲,年初时便同新任大将军顾熙然一同发兵前往抗敌。

乌鞑以骑兵见长,也不知乌鞑大汗胡尔汗何时训练出一支铁骑,五万大兵盘踞朗洲,愣是让大越无可奈何。

顾熙然比沈长溪年轻得?多,却异常沉得?住气,他先稳住了脾气急躁的恭王,慢慢跟乌鞑骑兵周旋起来。

骑兵再厉害,也对人多势众的越军无可奈何。

就这?样你来我往八个月之后,恭王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知为何他独自?带先遣营孤军直入,还未等作何手段便直接被胡尔汗抓个正着。

顾熙然自?然不能让恭王出事,当即便派使者?互通有无。

胡尔汗很干脆,他直言道:“我要?颍州府。”

大越有省十三,府百二十,县千一百一十三,镇村不可数也。

朗洲府隶属颍州省,省府即为颍州府。颍州省位于?边陲,有府颍州、朗洲、平阳与洛水,接壤乌鞑与大月,是大越州府最少却最为重要?的省。

颍州府作为省府,接临其他三府与川西,既是朗洲省最富庶的府城又是军事要?道,位置极为重要?。

胡尔汗一张口就要?颍州府,野心可见一斑。

要?了颍州府就相当于?颍州省尽在掌握,又可坐北望南,几万铁骑耀武扬威恐吓大越百姓。

顾熙然没敢答应,他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惹得?陛下当庭震怒国事动荡。

五位阁臣并三省令与六部尚书吵了一整天?也没拿出个定夺来,堂堂大越国威却被外族侵犯,侵我国土杀我百姓,除了陛下无人敢于?做主割地。

然恭郡王是为陛下长子,又实在举足轻重。

隆庆帝这?一次倒是坚持着没有病倒,然今日上朝时脸色苍白,隐约透着暗淡的青灰,实在不是很康健。

在朝臣还没拿出个主意来时,第二封八百里加急便到了。

谷大伴接过打开一看,一向?和气的面容也暗了下来。

他抖着手,没敢读。

乾清殿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百位朝臣躬身而立,皆沉默不语。

隆庆帝咳嗽一声,压着嗓子说:“念!”

谷大伴这?才深吸口气,朗声道:“臣顾氏熙然急报,昨日乌鞑汗王胡尔汗曰以颍州府换恭王殿下,臣八百里加急承报,因边关战事吃紧,未收陛下圣旨便提前收紧兵力,还望陛下过后降罪。……然不知何人密保,恭王殿下知悉此事。……殿下性?情刚烈,不愿陛下为难,不愿愧对荣氏列祖列宗,也不能愧对大越百姓,于?昨日深夜自?尽于?朗洲府狱中。”

谷大伴读到这?里,不由自?主哽咽了一下。

隆庆帝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他只听到谷大伴在念:“乌鞑汗王胡尔汗恐陛下天?威,当即送回恭王殿下遗体,如今正于?颍州府布政使司停灵。事关重大,臣无法?自?专,还望陛下下旨督办一应事务。颍州八月,未尝夺回朗洲,臣愧对陛下与大越黎民百姓,陈请陛下降罪。罪臣顾熙然敬上。”

谷瑞这?一封八百里军报念得?艰难,殿中朝臣也两股战战。

在朝上的五位皇子皆垂首无言,无人知他们作何感想。

“老二……没了?”隆庆帝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瘫倒在龙椅上。

谷大伴一看他面白汗淋,心道不好。

他急道:“五位殿下,陛下今日有恙,请殿下们随奴才一同去乾元殿。”

谷大伴说着就要?使小黄门?唤步辇过来,却被隆庆帝扬手拦住。

只见这?位刚刚痛失爱子的皇帝陛下努力坐直身体,深吸两口气缓缓开口道:“恭王以身殉国,是为大越荣氏表率,着追封为恭亲王,其长子承爵,另辟恭亲王园寝,以主位葬。”

这?句话好似费了他不少心神,只看面如白纸的皇帝陛下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八,扶灵当日你带着你侄儿去,务必把老二身后事办的漂亮。今日早朝你陪五位阁老继续商议,老三老四老六老七,你们跟我去后头。”

这?句话说完,他才终于?似歇下了所有力气,一下子歪倒在龙椅之上。

三皇子荣锦榆率先冲了上去,跟谷大伴一起扶起了已经昏厥过去的皇帝陛下。

下面的臣子们全都跪倒在地,恭送皇帝陛下回了乾元殿。

荣锦棠身边的兄弟都跟着走了,只剩他站在群臣之前,背对着他们望着空空如也的龙椅。

他如今才十五的年纪,只看背影却已是修长挺拔。

群臣跪而不起,无人敢在八殿下说话之前出声。

今日隆庆帝最后的这?一出安排,实在耐人寻味。

不仅恭王扶灵的事交给?了他,今日早朝的善后也是他,其他的皇子都被叫去了后头,看似是守在陛下身边,实则离开了前朝。

二月他上朝时被指去了兵部就让朝臣诧异了一回,可六月下来观其做派,却是个有理有度成熟稳重的性?子。作为如今朝堂上年纪最小的一位皇子,非隆庆帝发问他轻易不会开口,从不像七皇子那般张扬,也没四皇子六皇子那般寂寥无声。

隆庆帝问时他敢答会答,句句都在点上,隆庆帝不问时他就老老实实听,从不多讲一句。

要?说堂上的表现,最好的便是他同三皇子了。

可是这?一次连最得?脸的三皇子都被叫去了后面,隆庆帝这?一手实在打的大臣们猝不及防。

荣锦棠这?一瞬间其实是有些茫然的,他看着那空空的龙椅心里多少担忧隆庆帝的安危,乍闻兄长去世的消息又见父亲病重,就算再稳重的少年也会有那么短暂的不知所措。

然而,当他茫然地与龙椅上的龙目巧合对视,那一双金灿灿的眼眸仿佛带着冷冽的审视,激得?他瞬间回过神来。

如今只有他一个还留在这?里,他不能叫父皇母亲失望。

荣锦棠挺直腰背,他转过身来,如玉般的面容第一次这?般冷峻。

“退朝吧,阁老们与三省令留下,与我一同去安和殿。”

俊朗的少年嗓音低醇,回荡在大殿之中。

朝臣们这?时还跪在地上未曾起身,听后不约而同朝他三拜行礼,这?才起身推出大殿。

荣锦棠淡淡看着他们跪拜自?己,平生第一次心潮澎湃。

有什么仿佛变了,他想。

朗洲的事如今是早朝的大事,下朝后荣锦棠跟着阁臣们去了安和殿,一直听讲到午膳时分才离开。他担忧隆庆帝的身体,午膳未用便去了乾元殿。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乾元殿没多少人在,几位兄长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有皇后娘娘坐在殿中,同太医院四位太医低声交谈。

见是荣锦棠来了,王皇后暗淡的面容才算有了点光,她?叫:“棠儿,先去看看你父皇,他刚醒来。”

荣锦棠忙同母后行了礼,这?才匆匆去了寝殿。

刚一进去,他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荣锦棠皱起眉头,快步走进内室。

这?会儿只有两位大伴在皇帝身侧,其余皆无。

宁大伴正端着药碗,一点一点喂靠坐在谷大伴身上的隆庆帝。

短短几个时辰,这?个在荣锦棠记忆里硬朗康健的父亲便虚弱了下来,他半闭着眼睛,似连呼吸都没了。

“父皇……”荣锦棠眼眶一热,跟着跪倒在床前。

隆庆帝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最英俊的儿子,无力地冲他笑笑:“快起来,多大人了,还哭。”

荣锦棠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从小到大隆庆帝其实都不多关注他,他不如二哥年长,不如三哥能言善辩,不如老七活泼可爱,也不如老来子的老九。

他生母身份低下,从小养在淑妃那,可偏偏隆庆帝并不多宠爱淑妃很少去,他便也就只有在勤学馆能见到这?位父亲。

荣锦棠长相好,又十分聪明?好学,小时候勤学馆的先生们都在隆庆帝狠夸过他。那一两年里,隆庆帝同他也算是亲近,总能说上些话的。

可渐渐的,他发现在勤学馆的日子难过起来。

他的黄门?从来不能进内院,不能给?他送水,不能帮他更衣。除了天?生活泼的老七,其他几位兄长都不拿正眼瞧他,背后嘲讽他在养母跟前讨生活。

就连四哥和六哥都不太同他讲话,只因为他总被先生夸赞。

这?样的日子长了,他就渐渐懂了。

后来他不那么聪明?了,课业不上不下的,倒是日子好过了些。

就是在隆庆帝跟前没有以前那样得?好了,隆庆帝仿佛也渐渐不再关注他,平日里见了不过问些生活里琐事。

孩子多了,肯定要?有些人顾不上的。

荣锦棠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那个顾得?上的,还不如平平淡淡的让母亲和妹妹都好过些。

即使父子两个并不亲近,但隆庆帝终究是他的父亲,在景玉宫的时候也对他们母子三人亲切得?很,父子之情到底没有冷淡了下去。

今日见到父亲这?般样子,荣锦棠才会伤心至此。

在这?大半年来其实隆庆帝一日不如一日,他让他进了兵部,又让赵朴之给?他讲了那一番话,里里外外都是用了心的。

荣锦棠自?小就很知足,他不去比兄弟们多得?了多少,只看自?己拥有什么,便很满足了。

所以早先的时候,他其实是没有那个心思的。

可看着母亲日渐焦急,看着皇后娘娘愁眉不展,他便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事了。

他要?表现出来的,只是能不能。

隆庆帝努力想要?睁大眼睛看看他,却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微微叹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回去跟你母妃说不要?慌张。宫里的事都有皇后安排,不会乱的。”

他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药,才继续道:“叫你妹妹去你母妃那住,朕已下旨老二的事,你务必同钦天?监、礼部和宗人府办好此事,这?最后……最后一路,让他走得?高兴些。”

隆庆帝说完一口药就吐了出来,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屋里的血味更浓。

荣锦棠膝行几步,直接跪在了隆庆帝床前,他从谷大伴手里接过锦帕,轻轻帮年迈的父亲擦拭嘴角鲜红的血。

“父皇放心,儿臣务必办好二哥的事。”

隆庆帝长舒口气:“你,我是,放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昂第一次入v,相当紧张,希望大家喜欢这篇文,喜欢巧言和八殿下,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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