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晏辞坐在宽大的藤椅中,将桌面上前线发来的战报一本本地捏起来看。
下首,兵部尚书刘广和大将军曹德志正哆哆嗦嗦地跪着,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滴漏中水珠坠落的嘀嗒声。
“所以,你们准备换谁去做新的主帅呢?”晏辞放下最后一本战报,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皮半垂着看向地上的两人,似笑非笑的,“或者,我亲自去?”
怎么敢让这位主子亲自去!这话一出,刘广和曹德志哆嗦得更厉害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晏辞这是生气了,还是震怒。若只是一般的不悦,这位当即就会甩了脸子,那样还好办,只要他们磕头认错,自己甩自己几个巴掌,哄得晏辞高兴了,这事就能过去。
但如果他不怒反笑,那就糟了,曹德志甚至怀疑,如果他的下一句话不能让晏辞满意,晏辞能立刻就抹了他的脖子。
当众斩杀朝廷命官,这位做这种疯子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王爷,臣——”曹德志硬着头皮率先开口,“臣有一人可用,齐鸣将军的胞弟,齐鲁!齐家将门世家,素来英勇善战,齐鲁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早就熟读兵书,深谙兵法,还是去年的武状元,使得一手好枪法……”
“你当初举荐齐鸣时,也是这样说的。”晏辞缓缓打断他。
他眼中一瞬间戾气极重:“之前找了一个废物来敷衍我,如今又找来一个废物,是你根本没有将本王放在眼里,还是你本就德不配位,也是个老废物?”
曹德志快要被晏辞给骂哭了。
他今年六十岁,是个历经三朝的肱骨重臣,就算在当今陛下的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但到了晏辞这,一言不合就要被骂,他还不能据理力争,这位摄政王向来只讲心情不讲道理,谁敢顶他的嘴他就要谁的命——
刘广战战兢兢地替他解围:“王爷,老臣也有一人要举荐。”
晏辞换了个姿势,两指撑着下巴,指着刘广道:“好,你说。”
“三皇子晏嘉闻……”刘广刚说出这个名字,瞥见晏辞瞬间又变得锋利的眼神,屏住气,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下去了。
“继续。”顿了片刻,晏辞颔首。
“三皇子前几日来拜访过老臣,说一直很关心与南越人的战事,对这场仗到底该怎么打,也有自己的看法。”刘广小心翼翼看着晏辞的神色,他一直以为晏辞对这个小辈是比较看重的,刚才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刘广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三皇子说,他已经根据越地的地势特点和越人的作战习惯,设计出了一种叫桐油弹的新型武器,效果如同便携的火炮。他有信心能够一击制敌,向老臣讨要一个能上战场的机会,他愿意立下军令状,如若战败,提头来见!”
晏辞嘲讽地“呵”了一声,他问曹德志:“你觉得三皇子怎么样?”
“觉得,不错?”曹德志斟酌着用词,“三皇子年纪轻轻但智勇双全,不但熟读兵书,深谙兵法……”
“本王最烦的就是你的官话。”晏辞冷冷地看他一眼,曹德志噤声。
晏嘉闻,晏辞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原先是看好他的。这个孩子不错,有野心,有胆识,也够狠,他原本有意培养他,将晏嘉闻炼成一把为他所用的利刃。
但是,晏辞忽的又想起了沅沅那张莹润的小脸,想起沅沅与他从前那满城人皆知的关系,晏辞对晏嘉闻的印象骤然大打折扣。
他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弄脏了的不悦感,即便这东西是他抢来的。
“好,既然二位大人如此举荐,本王若不准,就成了识人不清了。”晏辞声音淡淡的,因着惨白的脸色和与脸色极不相称的殷红的唇,更显得整个人病态且妖异,像极了古画中说的食血罗刹。
“传令下去,封三皇子晏嘉闻为悍勇将军,即刻启程前往南越执掌兵马,限期二月之内歼灭越人,否则杀无赦。”
“两个月?”两位老臣均震惊了,那是齐鸣将军打了两年也没打下来的地方啊。
晏辞的拳抵着下唇,压抑地咳了两声:“有异议?”
“没有。”二人忍着不服,终究没人敢跳出来触这个疯子的霉头。
“那就滚吧!”晏辞起身,他将刚咳出的血握在掌中,不等刘广与曹德志站起身,便急匆匆走过他们身边,向门外而去。
黑色的袍角从两人的头上掠过,刘广和曹德志下意识眯了下眼,再睁开时,屋子里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