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倦和林怡一路来到了南郊公园。
十二月正是腊梅开得最热烈的时候,长风一吹,枝头便有数不清的金色花瓣漫天飞扬,一片片薄如蝉翼又晶莹剔透。
“你找我想说什么?”时倦问。
林怡望着他,轻声道:“我要出国了。”
时倦点点头:“嗯。”
林怡攥了攥裙角,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等离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所以有些话想和你说。”
她别开眼,颊边却飞上赧然的绯红:“你以后要是成家,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时倦听着这么个问题,看了她两眼:“不能。”
女孩愣了一愣,猛地转过头。
她那一刻的表情太过复杂,说不清是失落难堪居多,还是单纯的惊讶更甚:“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欢……”
时倦:“没有。”
林怡一顿。
时倦平静地道:“曾经没有,现在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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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倦和林怡姐妹的纠葛,真要说起来其实不算复杂。
故事的前半段属于慢热的日常生活剧本。
两家人曾经是邻居,大人空闲时一起谈天说地,三个小孩自然而然就被扔到一起,任其自由打发无聊的时间。
几人年纪相差不大,双胞胎的出生只比时倦晚了不到半年。
平日里爱学习的姐姐林怡早早入了学,跟时倦当了六年的同班同学;而林妍约摸是把天赋都点到了艺术上,唱歌跳舞一看就会,反倒是学习永远跟不上,便在家多待了一年,比两人晚一届。
故事的转折始于上初中那年。
时倦父母因车祸双双逝世,法院将他判给了舅舅舅妈一家抚养,而他便随着搬到了新房子,离开了原本的小区。
虽然家庭住址不在一块儿,但好在还有学校这么个交集点。
时倦那时因为没有经济来源,平日里只能以最寒碜和廉价的食物解决每日的营养摄入。
后来同届的林怡发现了他的窘境,也没说破,只是每天吃饭时总会主动叫上他,以自己胃口小为由将自己的份推给他。
可一个人的分量哪里够得了两个正处于发育阶段的孩子,而时倦本身的性格又偏沉闷,有什么困难都习惯憋在心里,否则也不会任由自己舅舅舅妈一家整天张牙舞爪。
他没有接受他人帮助的习惯,总是习惯把自己和他人分得很清楚,划出非黑即白的交界线。对于林怡的帮助也是接受的少,大多时候都予以拒绝。
后来想想,他的身体底子基本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亏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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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三那年的盛夏。
那天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现在其实已经说不清了。
很久以后,林怡想起那一天,能看见的所有的颜色,都是天边鲜艳得近乎泣血的火烧云,以及衣着邋遢的男人桎梏着她的身体时,眼里溢满的诡谲和□□欲望的光芒。
还有那晚恰好经过那条小巷的时倦看见后,提着生锈的水管手起而寒芒落时,将她拉出泥沼时,晚风掀起的白色衣角。
大概每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逃避和隐瞒。
林怡不敢告诉父母,求着时倦替她保守秘密,每天仍旧按时上学放学,将所有的委屈和泪水都掩盖在厚重的书本下。
那时已经临近中考,校园里暗潮涌动。除了因为竞争导致锋芒,还有刚刚性意识萌动的少男少女们荷尔蒙的碰撞。
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林怡被人在操场上众目睽睽之下告白了。
中间的过程没什么新意,林怡拒绝过后,男生约摸是觉得被落了面子,不顾男女距离就要去抱她。
异性的触碰像是某种禁忌的钥匙,瞬间便将她拉回了那个噩梦般的傍晚。
林怡应激之下,大脑早已忘了思考,等回过神,巴掌便已经落在的男生的脸上,“啪”地甩出清脆的回响。
拒绝不是原罪。
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也不是原罪。
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别人,甚至给出了那羞辱般的巴掌,那就是她的原罪。
没人会想是男生逾矩有错在先,人们只看到女孩那时癫狂一般的浑身颤抖。
而男生也走上因爱生恨的路子,在学校里大肆宣扬林怡的那一把眼高于顶的贱骨头。
打那以后,林怡在学校里名声一落千丈,被唾骂,被孤立,被谈话被叫家长被处过失分。
半个月后,林怡被医生确诊患上抑郁症,甚至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整夜整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与外界交流,连正常进食都难。
再然后,林怡的父母带着林妍,找上了时倦。
“小倦,阿姨求求你了,就看在你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你们曾经玩得那么好,现在她变成这样,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一直这么折腾自己吗?你去劝劝她吧,啊?”
“时小子,你知道的,小怡她从小就最听你的话,她现在都这样了,你要是还有心,就帮帮她,拉她一把,又不会掉块肉,能怎么样?”
“时倦哥哥……姐姐她喜欢你,你知道吗?”
林怡不是妹妹那样活泼的性格,反倒更偏内敛,是你和她说三句都未必能得到一句回答的那种回避型人格。
可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时倦,她会认真回答他每一个问题,会悄悄关注他所有的喜好;她拿着书在他身边坐着就能一动不动耗完一个下午,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从孩提时到十四岁少女的豆蔻年华。
她喜欢时倦,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必须在她遇到困难时帮她;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必须好好呵护这份感情;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不能放着她不管。
否则就是无情无义,否则就是冷血无情,否则就是将他人真心弃之如敝履的人渣。
唯独没人想过,她喜欢他,和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