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二人便踏上回云河县的归途。不同于来时二人各住一间客房,返程时林南霜为了睡个安生觉,一直缠着齐豫,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睡。
齐豫对此倒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纵容了林南霜各种逾越的行为。
七日?后,马车驶入了云河县,林南霜捧着脸,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喃喃自语,“终于回来了”。
齐豫看着她?,问道,“后悔出来了?”
林南霜摇头,这一趟齐豫带她?去?蓝州,还帮她?打听清楚了林云的下?落,她?怎么能?过河拆桥。
林南霜笑?语盈盈看着齐豫,“只要能?与公子一处,怀薇如?何都行的”。
“怀薇不过是担心?公子手上的伤,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好养伤”。
齐豫平静地靠在主座上,这些天他对林南霜满嘴的甜言蜜语已经习惯了,长臂一伸,将?林南霜揽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抚过她?的长发。
不一会儿,马车悠悠停下?,车外传来秦管家的声?音,“公子,您回来了”。
林南霜跟在齐豫身?后下?了马车,还未站稳,路边便窜出一个黑影,猛地冲到她?面前,大喊:
“二丫,二丫,你怎么才回来,爹等你十几日?了,就等你救命了”。
说话的男子身?上的长袍破了好几处,满身?是泥,面色蜡黄,头发凌乱散开,形容万分狼狈。
林南霜朝后退了一步,若不是听到林桢喊她?二丫,她?还真认不出来眼前人就是原主父亲。比起?之前的模样,林桢苍老了至少十岁,整个人都十分落魄。
林桢贪婪地看着林南霜,仿佛看见了会下?金蛋的母鸡,“二丫,金邦他们天天逼着我还钱,若不是我说要等你回来,他们就直接把我手剁了,你一定要救救爹啊”。
林南霜平静地看着林桢,当初替林桢还钱时,她?就料到了有这一日?,但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看样子林桢压根没将?她?的告诫听进去?,而是变本加厉地去?赌了。
林南霜声?音冷淡,“当时替你还那五十两时,我就告诉你了是最后一次,之后哪怕金邦断了你的手,我也不会替你还赌债了”。
“你怎么敢,我是你爹”,林桢拔高声?调,想要狠狠地骂林南霜一顿,但想到还要找她?要钱,终究还是按下?了脾气。
“二丫,你看你在齐家锦衣玉食,不缺吃不缺喝的,孝敬你爹我几百两有什么的”。
林桢边说便往林南霜身?后看去?,齐豫一身?玄色锦袍,神色淡淡,只瞥了他一眼,便令林桢吓出一身?冷汗,慌张地收回视线。
林南霜心?中不虞,但想起?齐豫还在门?口,便转身?,同齐豫道,“公子,您手还伤着,早点休息伤口才好得快”。
齐豫看了林南霜片刻,明白她?是想自己处理,便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进了齐宅。
齐豫一走,林桢就凑到了林南霜眼前,“二丫,看样子你在齐公子跟前很得宠,金邦他们果然没有说错,你手上少说还有几百两银子”。
林南霜一时被林桢气笑?了,用厚颜无?耻四个字形容林桢都是轻了。
林南霜没有理会林桢,而是看向一旁的秦管家,“秦管家,平日?里有人上门?前闹事是怎么处理的?”
秦管家早被林桢日?日?上门?喊着要见林南霜弄得不耐烦了,若不是看在林南霜在齐豫跟前得宠的份上,他早收拾了林桢。
如?今听到林南霜这么说,秦管家立刻道,“乱棍打走,如?果还敢再来,就把人押到衙门?去?,知?县自会赏他几十大板”。
林南霜点点头,“声?音轻点,不要吵到里面了”,说罢就提着裙子,进了齐宅大门?。
林桢见林南霜直接走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二丫你怎么敢,你这个不孝女……”
林桢谩骂的话没来来得及说出口,就接连挨了几棍,躲避不及直接摔在了地上,齐宅的家丁得了秦管家的吩咐,个个都下?了狠手,一刻钟下?来将?林桢打得鼻青脸肿。
林南霜回到自个儿屋子后,先用了午膳,之后飞荷进了屋子,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林南霜猜到她?是来说林桢的事,便让她?不要顾忌,照实说便是了。
原来林桢在林南霜帮她?还完赌债后,没几日?赌瘾就犯了,又去?了赌坊。
赌坊的金邦知?道林桢女儿手里有钱,就主动?给林桢赊账。
林桢起?初赌运好,连赢了几百两银子,在云河县的花楼酒馆大肆挥霍,连带林家人都穿金戴银了。
但赌博赌久了,总是输的多,林桢越输越多,却不肯放弃,赌坊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林桢放了不少债。
到最后,林桢足足欠了赌坊上千两银子,林桢这才慌了,金邦也一改之前和颜悦色的模样,提着刀开始逼林桢还债。
林桢身?上哪有银子,于是又上齐宅来找林南霜了。恰巧林南霜和齐豫去?蓝州了,林桢扑了个空。
这些日?子,林桢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卖田借债,才勉强还了几十两银子。
赌坊的人自然不肯罢休,林桢没了法子,只能?日?日?守在齐宅外,等林南霜回来。
林南霜听完,喝了口清茶,看刚才林桢的模样,想必这些日?子没有少挨打。
金邦知?道林桢没从她?这讨到银子,想来会动?真格了,这次,或许就不是剁手指了。
林南霜想起?被静尘师太卖了的林云,走投无?路上吊自杀的原主,眼神冷淡,和她?们比起?来,林桢受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林南霜正打算休息,初露端着一个漆木托盘走了进来,“怀薇,这是公子命我拿来的”。
林南霜掀开托盘上的蓝布一看,十余个银元宝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上,闪着银色的光芒。
林南霜有些震惊,接着数了数银元宝的个数,“飞荷,林桢欠了赌坊多少银子?”
“我听他那日?在门?外哭嚎,说是欠了一千两百两”。
这下?林南霜确定了,齐豫是担心?她?拿不出银子,又像上回那般去?当首饰,便特地给她?备好了。
林南霜心?中涌上复杂的情绪,既炙热又酸涩,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去?找秦管家,让他帮忙把这些银子换成银票”。
初露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你爹好像一直没走,不敢靠近大门?,就在西街那处转悠”。
林南霜心?中冷笑?,金邦就守在林家,向他要赌债,他怎么敢回去?。
“怀薇你不方便出门?,不如?我替你走一趟……”
初露话没说完,就被林南霜打断,“谁说我要把银票给他?”
“换好银票了,直接拿回来给我,我要亲自收好”,一千两百两可是大数目,齐豫既然给了,她?自然是乐于收下?。
初露这下?确定林南霜对林家人是彻底死心?了,应声?退下?。
林南霜知?道林桢不会轻易放弃从她?这吸血,果然没过几日?,林桢带着林家人又来闹了,这次学聪明了,选的是后院的小门?,避开了大门?处的家丁。
林南霜听完初露的传话,面上波澜不惊,“通知?秦管家把人赶走就是了,不用再来告诉我了”。
初露面色为难,有些欲言又止,一番措辞后,道,“主要是这次情况比较特殊……”
“林夫人她?倒在地上,捧着肚子说有孩子了”。
“宅子里的家丁对男丁好动?手,但碰上孕妇,真见血了就不好了”。
林南霜摇了摇头,不得不佩服林家人在无?耻无?赖方面的天赋,怪不得原主以前在林家时,被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林南霜知?道她?必须要走一趟,叹了口气,带着初露往后院去?了,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何凤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我来寻我女儿怎么了,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进了你们齐宅,我连见一面都不成吗?”
几个拦在门?口的婆子面面相觑,按理说女儿被卖作家奴了,爹娘来见一面也没什么,但看何凤这模样显然不是关心?女儿,而是别有所图,怪不得林南霜不肯出来见他们。
林南霜走上前,扫了一眼林家人,和上回一样,一说来找她?讨钱,人就来得整整齐齐,林桢何凤带着林田林山在门?外站着,不时地伸长脖子朝里张望。
何凤率先看见了她?,污浊的眼眸瞬间发亮,紧紧盯着她?。
“二丫,娘来看你了”,何凤手搁在肚子上摸了摸,“这回来找你,是有好消息告诉你,娘又怀上了,村里人都说这回准是个女儿。看,你又多了个妹妹”。
这是林家人一起?商量后的说辞,林南霜在家同林云关系最好,如?今林云被带走了,若说何凤肚子里有个女儿,林南霜肯定会心?软。
林南霜怎会不知?道林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没心?情同他们多说,直截了当道:
“要银子没有,上回替爹还拿五十两赌债时,我就说过是最后一次了”。
“你们若再来闹,秦管家会直接报官,等衙役来了,无?论你肚子里怀的是什么,都要去?衙门?里走一趟了”。
何凤瞬间变了脸色,林桢面色发黑,举起?右手,上面的小指和无?名指都没了,只有胡乱包着的几层破布。
“你这不孝女,看到我的手了没,全是你害的”,林桢凶恶的眼睛直直瞪着林南霜。
“你前天不肯给我银子,我回去?就被金邦抓住了,他二话不说就砍了我两个指头”。
“还说三日?之内,我不凑齐银子,他就把我整个手臂废了”。
“你就忍心?看你爹没了手,我可是我们村的第一个秀才啊,当年差一点就中了举人”。
林南霜扶额,林家人着实可怕,林桢自己欠的赌债,到头来却怪到她?的头上来了。面对这种人,无?论她?付出多少,都会被追着索取更多。
林南霜这么想着,心?中不再有任何犹豫,“忍心?,我不只忍心?,还想拍手叫好呢”。
“想到你拿木棍殴打我的那只手被废了,我就高兴”。
这下?,林家人皆愣在原地了,林南霜笑?了笑?,面对恶人,果然还是要恶语相向。稍一软弱,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但你若强硬,他们就怯懦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