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九月初,将至秦子游十七岁生辰。
楚慎行运转完一个灵气周天,察觉到秘境变化。他眼里带了点笑意,以秘境启出者的身份,向四方观望,见一个个修士喜不自胜。
秦子游却未醒。
他在床榻上,闭着眼,身侧放着日影。
少年呼吸间,空气中的薄薄灵气自发地涌入他经脉。枯涸了近一年的丹田再度充盈,秦子游似有所觉,眉尖一点点拧起,由此睡不安稳。
眼看徒儿眼皮颤动,楚慎行心里默算时间。从秦子游闭眼到现在,尚不到三个时辰。于是青藤从袖中涌出,柔软叶片落在少年眼上,遮住光,同时抚平少年拢起的眉尖。
有他干预,秦子游呼吸再度绵长。
看徒儿安然睡去,楚慎行踟蹰片刻,干脆好人做到底,为徒儿梳理起经脉中的灵气,好让少年尽快适应环境变换。
楚慎行心平气和。
他先前是说过,不会在秘境里给子游提供任何帮助。但同时,楚慎行也认为,自己此刻作为,原也算不得什么“帮助”,只是师徒间的举手之劳。
……
……
“师兄!”
柳莹面带喜色,去寻唐迟棠,“我能用灵气了!”
虽然周遭灵气仍然稀薄,她同样受限,但至少,不再是过往十个月那样,什么都不能做。
与柳莹的欢喜相比,唐迟棠却似有顾虑。闻言,不喜反忧。
看着唐迟棠的反应,柳莹面上笑意收拢一些,“师兄?”
两人如今身在姑苏,唐迟棠是天子医官。而柳莹,仍然是唐迟棠的“表弟”。
唐迟棠看着师妹,轻叹一声。
她告诉柳莹:“我亦如此。”
柳莹听了这话,眼睛睁大一些。
她心中的喜悦被浇灭,迅速冷静下来,与唐迟棠对视。两人一起做出决定,几乎同时开口:“得问问江师兄那边的状况。”
看江且歌与李君昊周遭是否也有变故。
或许回到经脉中的灵气,带来的并非惊喜,而是某种前兆。
话音落下,唐、柳二人又一怔。说曹操,曹操到。一道神念闪来,在两人封闭许久的识海中沉声开口:“迟棠、小莹,我是师兄。”正是江且歌的声音,“今日起身,我与君昊俱能感受到灵气……”
唐、柳二人对视一眼。唐迟棠紧抿嘴唇,英俊的面孔上露出深思之色,考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意味着什么。柳莹则捏一捏自己手心,觉得掌心冒汗,口干舌燥。
江且歌的声音还在继续。
在可以使用灵气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李君昊,与师弟沟通。
两人当下在同一阵营,身处奉阳,是郭渡、郭将军手下两员悍将。
一年前,师兄弟二人投入郭渡麾下,江且歌擅使剑,为郭渡操练兵马。李君昊则摆出三张图纸:绊马钉、大车,以及连弩。他与郭渡分说,这三样东西若用在战场,分别有何妙用。
郭渡看了,大为心动,邀请这对师兄弟留下,共谋天下。
再说郭渡其人。
当今天下六分,最弱的是陈天子朱越,只守着姑苏及周遭几座城池。至于郭渡,则是最强一方,占据奉阳、会稽、云梦三郡。他原是陈朝武将,眼看旧朝大厦将倾,风雨飘摇。天子令他外出剿匪,郭渡离开姑苏,自己成了“匪”。
奉阳与秦子游当前所在的兰曲相毗邻。
在活捉孙泽、接手了他的地盘之后,姬卓便改了沙盘,与刘兴分析:短时间内,还是莫要与郭渡冲突,而是将视线转向南边。
这是后话。
只说今日。察觉变故同时发生在二人身上之后,江且歌与李君昊记起身在千里之外、姑苏城内的唐迟棠与柳莹。两边一直有书信往来,郭渡与陈天子俱不知道,自己信任、看重的人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旁人暗通款曲。只是书信到底有不便之处,师兄妹几人从前几多抱怨,都是怀念信符方便。到此刻,既有灵气,便能打开芥子袋。于是江且歌时隔三百余天,终于取出一枚信符。
当下,屋中,听了江且歌的话,两个女修神情渐肃。
江且歌:“……不知你与小莹那边状况如何,有无其他修士,可否问话。若是没有,也莫要着急。今日下朝,我会与君昊寻些修士询问状况。”投奔郭渡的不止有他与李君昊二人,可惜的是,那些人来得晚也还罢了,又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加上江且歌与李君昊有意无意的打压,到现在,仍无人能出头。
江且歌:“先前进入秘境,所有修士皆似凡人。可今日晨起,有这般变故,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与君昊的意思,先莫要惊慌,静观其变即可。另,过段时日,黄裳会去你们那边,君昊准备了些机关,或对你们二人有用……我们尚不缺灵丹,可若有各类灵符,”咳一声,“也不妨分我们一些。”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轻下去,逐渐消失,是信符承载的内容结束。
唐迟棠与柳莹对视。
柳莹先说:“师姐,此番来寻秘境,我是准备了些惊雷符。”可以将雷电封入其中。
她是儒风寺西长老弟子,西长老修习阵术,同时也擅于制符。用师尊的话来说,阵与符,本就是一样东西,只不过后者用符纸作底,前者则以山川湖海为基。
柳莹此前一直遗憾,自己没有早些知道秦子游即将渡劫。如若不然,她一定会赶去少年渡劫之处,好制出威力更甚的惊雷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