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楚慎行,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怔然。
不过他很快察觉端倪。
妖蛇从巨坑中盘起一些,颇有兴致,看着那些跳下来的妖兽。而后,修士们眼见妖蛇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将送上门来的妖兽吞入口中!
“师尊……”
秦子游忍不住叫了声。
他惊疑:“这些妖兽,莫不是被妖蛇召来,要助它提升修为?!”
楚慎行看着巨坑中的情景。
他缓缓以神识回答:“不。”
秦子游茫然。
妖蛇肆无忌惮地吞吃着那些妖兽,甚至直起身体,猛然一吸!
哪怕是在空中灵阵上的修士们,都感觉到了身下传来的巨大风力。黄沙涌动,整片天地都蒙上一层昏色。修士们衣袍猎猎,眼睁睁看着无数妖兽被卷入风里,与黄沙一起教妖蛇吞入口中。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慑,辰火真人瑟瑟发抖,危险的预感前所未有地高涨。他心一横,终于决定: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如何,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活下去!
魔修又如何?
万人唾骂又如何!
他总得活着,才有机会想这些啊!
辰火真人这样想着,默默捏诀,欲离开此地。
然而在接连捏了几个脱身法诀之后,他悚然发觉,自己竟似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个认知,宛若一盆从极北雪原搬来的冰雪,直直浇在辰火真人头上。
他头皮发麻,想到:我既不能走,那多半是姓王的早有准备!既然如此,他是否发觉、发觉……发觉我欲离去?
辰火真人浑身冰冷,蓦然朝楚慎行看去。
却见姓王的正与他徒弟对视,孙三九一脸忧虑,看一眼师尊,再看一眼身下黄沙、妖蛇,而姓王的眼中有安抚之意。
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
辰火真人睁大眼睛,嘴唇颤抖,缓缓地、近乎僵硬地扭过头来。
他心乱如麻,自我安慰:既然如此,多半是这法阵原有的机制,他们未发觉我的心思。
不过这样一来,往后再要逃走,也成了万万不可能的事。
辰火真人心神不定,静默不语。
再说灵阵之下。
在一口气吞了上百妖兽之后,妖蛇短暂地闭上嘴巴,预备消化。
秦子游屏息静气,看着眼前一幕。楚慎行的神识绕着徒儿一圈,秦子游察觉到到,在密音里又叫了声:“师尊。”
楚慎行应他。
秦子游胡思乱想,忽而说:“我现在想来,此生最大幸事之一,便是在郢都那日,遇见师尊。”
楚慎行难得一怔。
秦子游:“倘若我与师尊当真不能撑过这一劫,那也……”
他讲话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吞没。
灵阵受到冲击,无数修士在这一刻丹田剧痛,经脉上出现细细伤纹。有修为弱一些的,甚至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一片混乱中,再有人要逃。这一刻,却听见楚慎行嗓音再度砸在耳边,说:“请诸道友莫要离去。”
他嗓音冰冷。
那些起了心思的修士听了楚慎行的话,怔然战栗。
身侧其他人的视线转来,或探究,或好奇,或愤怒。他们在寻找,是谁要离开此阵,害了他人姓名。
这么一来,原先起了心思的修士们无论心中如何恨得咬牙,也只能继续坐住。
不过接接下来,楚慎行又说:“诸位请看。”
修士们不解其意,却还是顺着楚慎行的指引,向下看去。
他们错愕,睁大眼睛,喃喃自语:“怎会如此!”
“这妖蛇方才还不可一世——”
“短短一息工夫,就狼狈至此?!”
在诸人眼中,与方才相比,此时的巨坑更深、更加广阔,几乎要把周边十里都囊括其中。妖蛇奄奄一息,倒在坑底,周遭散落许多半金半红的血液。再细看,发觉妖蛇的嘴巴附近一片血肉模糊。许多残损鳞片落在四周,依然熠熠生辉,把旁边黄沙衬得黯然失色。
妖蛇重伤。
修士虽也伤得不轻,却随之眼前一亮。
这当中,有一名游历至西地的炼气后期剑修抛出一支短剑。短剑自高空往下,直直朝妖蛇坠去。妖蛇察觉危险,抬一抬眼睛,身体扭动一下,往旁边避去。
这一动作,虽然避开短剑,却让更多血液从伤处汩汩流出。修士们感受到了妖蛇伤口传来的汹涌灵气,许多人心动。
他们相互看看,忍不住叫道:“王道友,这?”
在修士们观望期间,已经有其他盘踞在坑外的妖兽往下冲来。和方才被妖蛇吞入的那些相比,这些妖兽的品阶低了许多、弱小许多。可它们涌身上妖蛇身体,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妖蛇重伤,此刻勉强撑起身子,身体一扫,许多妖兽直接被它庞大的身躯碾压而死。可这样一来,又有一口血混合了碎肉,从妖蛇口中喷涌而出。
到这一刻,所有人都看懂。原来方才那些“送死”的妖兽并非要助妖蛇提升修为,而是在被吞没之后,自爆于妖蛇腹中。
修士们大受震撼,许多人由此顿悟。
楚慎行看了片刻,见妖蛇身体又开始扭动。这一回,它每扭一下,身体就瘪下去一点。到最后,一条只有十米长的焰尾蛇,从原先的庞大妖躯中钻了出来。
它要往地下钻去。
楚慎行眼神一暗,蓦然站起。他未说话,神识却把他的思绪传递给所有修士。
楚慎行欲追上那脱身的妖蛇,斩草除根!
那些赶来的妖兽仍然在啃食妖蛇褪下的躯壳。可以相见,金沙矿虽不能再恢复,但妖蛇留下的血肉,依然可以滋养此地百年、千年。
秦子游心知,这是师尊的脱身之计。他心中默数数下,无人应声。
修士们或重伤,或顿悟,或满足于从妖蛇躯壳上分一杯羹,对追杀妖蛇并无兴趣。
秦子游想到这里,眼睛微微一亮。如此一来,就只有自己和师尊。
然而下一刻,他带一点失望,听有人毛遂自荐。
是孟知竹。
孟知竹说:“我愿往。”
他之后,陆处安等人相继出声。辰火真人眼神晦涩不明,看着这一幕。而孟知竹记起什么,转头看他,歉疚说,希望辰火真人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让父亲莫要计较自己此刻冲动。妖蛇毁了金甲沙矿,自己作为峰主之子,必须要得到一个“交代”。
辰火真人听着,眼皮颤了颤,说:“自然。”
他带着一点警惕、忐忑,去看楚慎行。楚慎行神色平静,问:“还有哪位道友吗?”
无人应声。
辰火道人斟酌许久,还是开口。他毕竟算师门长辈,此刻以一种宽和态度,说王道友为自在峰解决一场祸事,自在峰定有重谢。又说,自己会联系掌门师兄,及时通报此地状况。最后,他心一横,抱着莫名的、类似于“贿赂”的心理,从自己的私藏中,拿出一份六阶金甲沙矿,当着众人的面,赠予楚慎行。
旁边修士看了,各怀心思。有人恍然记起,金甲沙矿毁之一旦,往后,余下的金甲沙,恐怕要炒出天价。又想,如此一来,自在峰兴许要落败。
这是往后的事了。
眼看妖蛇遁走,楚慎行收下辰火真人的赠礼后,道了句“客气”,便不再多说。
他往下追去。
身后,缀着秦子游、孟知竹……仍然是此前结识的五人。
自在峰五人各怀心思,孟知竹劝了方君璧一句,说他实在不必前来。虽然在前几天中,有陆处安帮忙,伤势已经压下,但方才毕竟又添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