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大约的确是可以觉得委屈的。
前一刻还在痴痴缠缠的人,如今骤然翻脸,手卡在自己脖颈上。这样的场面,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他可怜。
饶是楚慎行,在最初的震怒之后,也有一丝迟疑。
说到底,归元宗内如何藏污纳垢,关他什么事?
那剑峰峰主如何对待徒弟,和他有什么关系?
倒是眼前这小仙师。虽然短时间内,楚慎行不打算饮其血、啖其肉,但送上门来的炉鼎,他何不笑纳?
想着这些,楚慎行面色仍然不太好看,但松开手。
他这一松开,秦子游的身体没了着力点,立刻往下滑去,又被青藤托住。
他抬眼看楚慎行,乌黑的长发垂在榻上,随着青年的动作拖曳,像是远山云黛。
因此前之事,秦子游如今浑身发软,眼里都是蒙蒙水色。他这样望着楚慎行,又叫了声:“师尊?”
屋里的温度又一次升高了。
青藤游来,将年轻剑修的双手缠住,束在头顶。
楚慎行既然打了将青年当炉鼎来用的主意,便在脑海里搜寻相关心法。他很快有所获,而这期间,青年似是觉得自己被冷落,楚慎行再触碰他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要钻进楚慎行怀里。
楚慎行好气又好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份怒意是从何而来。但此刻,他捏着青年的下巴,问:“宋安还教了你什么?一并来给我看看吧。”
出乎意料,这话落下时,青年面上并未出现楚慎行所想的羞耻、难捱,或者仍然是此前懵懂神色。秦子游像是厌极了“宋安”这两个字,眉尖拢起来,再来亲楚慎行,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不想听到剑峰峰主的名字。
楚慎行略有诧异。
尤其是,在明显不喜宋安的同时,秦子游竟然还在喃喃念着“师尊”。
好像他认定自己是此刻与他颠鸾倒凤之人的徒弟。
楚慎行听着,逐渐察觉不对。
他沉默片刻,身上原先被青年勾起的热度冷却一些,却还是紧密痴缠着。因他久久不动,青年就似有急切,一边讨好地亲他,一边小声问,能不能快一点?
楚慎行哭笑不得。
他问:“刚刚还要我慢,这会儿又不行了?”
秦子游像是听懂这话。
他花了一点时间反应,然后歪一歪头,朝楚慎行笑一下,叫:“夫君?”
楚慎行额角都开始跳。
他开始琢磨不出,青年如今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是醉了,却仍能和自己讲出寥寥数语,也能主动地、自如地和他做这档事。可要说未醉,好好的归元弟子,此前还试图拔剑对他,如今又怎能这么叫一个心怀不轨之人“夫君”?
他尚未想出什么结果,就觉得面上又是一热。
青年又在吻他了。
不是寻常的吻法,更像是好不容易找到水源的小动物,渴切又不知所措。
舌尖舔着自己面颊,呼出的热气一样落在楚慎行面上,依然混合着酒香,糖蒸酥酪的甜,还有栀子花的味道。
楚慎行逐渐找到一点思路。
他侧头,在青年的唇舌追上来之前,问他:“我是谁?”
秦子游眨一眨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夫君。”
楚慎行心头一热,要问第二句话。但秦子游已经又蹭到他怀里,说:“好夫君,疼疼我啊,受不住了……”
楚慎行喉咙一干,克制着,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秦子游又开始委屈:“好。”
楚慎行看他这样,更多是好笑。他抬手,将青年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一张白净如玉的面容。
剑峰大弟子的确有一张好看的脸,楚慎行昨日初见,便这样觉得。如今,对方那样看他,楚慎行自忖,自己又不是圣人。
他当然会有意动。
但当下,他还是先问:“你的‘夫君’是谁?”
秦子游皱眉,“是师尊。”
楚慎行眼皮开始跳,又问:“‘师尊’是谁?”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觉得自己可笑,大约是被缠得脑子都空了,才会问这种话。
但秦子游看着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是你。”
他甚至抬手摸摸楚慎行额头,再拧眉,喃喃说:“未有伤寒啊。”
楚慎行把年轻剑修的手压回去,重新用藤枝束住。这样一来,青年不得不挺起胸膛,像是在让师尊检校课业。
楚慎行挪开视线,又深呼吸一下,问:“‘我’是谁?”
他有所预感。
或许、可能,这正牵扯到自己和宋安的旧怨。
然而下一刻,青年的回答,却让楚慎行啼笑皆非。
秦子游说:“是夫君……”
青年的嗓音软而绵,像是一盏栀子酿,要甜进楚慎行心坎里。
他几乎要被冲晕头脑,但好歹还记得关键所在。
楚慎行:“‘我’是宋安吗?”
方才提起宋安时,青年的神情仍然印在楚慎行识海之中。如今,他更清晰地看到:自己光是提到这两个字,秦子游就立刻瘪一瘪嘴,像是极不愿意听说此人。
就连原有的痴缠,也淡下一些。
楚慎行手指动了动,虚握成拳,问:“你讨厌此人?”
秦子游想一想,点头。
楚慎行心跳都加快一些,不知不觉放柔嗓音,问:“为什么?”
对于醉灵的小仙师来说,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晕晕乎乎地沉思,期间留意到什么,侧头,望向旁侧的窗子。
楚慎行来的时候,窗外风清月明,明月皎皎悬于天上。但到此刻,却有乌云汇聚。
似要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