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说:“我虽不记得过往之事,但脑海里总算有些残存图景。再者说,”他记起什么,“你且看这个。”
又有藤枝涌出,秦子游看在眼里,浑身紧绷。
他这副样子,让楚慎行非常想去逗弄。
但还是正事要紧。
楚慎行遗憾,令一股血藤在秦子游面前挤出鲛血,屋中当即浮起一股恶臭。楚慎行早有准备,封住嗅觉。秦子游却瞬时变了面色,抬手捂住口鼻,看那模样,怕是恨不得遁地三百里。
楚慎行莞尔。
秦子游瞪他,瞪过之后,又自己怔怔出神,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眼未免太过自然而然,倒像是从前有过更多自己与此人打打闹闹的时候。
“好,我信了。”秦子游瓮声瓮气说,“你把这个收起来!”
楚慎行到底说了句:“你真这样嫌弃?倒是有人看中鲛血灵气丰沛,愿饮之。”
他说到后面,秦子游面色发青发白,看样子,险些开始干呕。
楚慎行又有点不忍心。他收好鲛血,捏了个清风诀,让屋内空气骤然清新。饶是如此,秦子游依然面带纠结。过了好一阵儿,每当抬起袖子时,他都要快速往袖口瞄一眼,生怕自己的道袍上沾了臭味。
楚慎行又说:“至于‘铲奸除恶’,前日你那师妹所言,你也听了。”
秦子游沉吟,“也是。”
换楚慎行问:“你呢?”
秦子游:“我?”
楚慎行:“我初醒时,你又在何处?”
秦子游皱眉。
他缓缓说:“我自在归元。”
楚慎行看他,见秦子游开口:“你方醒来数月,我却觉得……”
楚慎行屏息以待。
秦子游心道,我却觉得,这样的古怪之感,已经维持二十余年。
他几乎要彻底习惯。
习惯自己不易与人相亲,习惯自己在传道受业的师尊面前都屡屡有所警惕。
他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但如今,忽然冒出一个从前从未听闻其名的修士。他能与对方肌肤相亲,被哄骗着喝了灵酒、以至于醉灵于人前,甚至经受那样一番“审讯”,都不觉得生气。
这样的念头,让秦子游毛骨悚然。
他反复地问自己:对,你是觉得师尊身有异处。但眼前人,不过与你相识两日,还做出昨日那等事。若师尊不可信,此人又如何可信?!
秦子游这一句话,说到半途,停顿良久。
楚慎行不催他。
晨起的日光落在雨水上,零落于泥的栀子渐露枯意。
秦子游话锋一转。
他直指核心,说:“我不记得你。”
楚慎行说:“我亦不记得你。”
“不,”秦子游摇头,“我虽不记得你,却记得所有师弟师妹,记得师尊,记得归元上下的所有长老峰主,乃至掌门青云老祖。
“四十年前,我从平昌城赶往郢都,路上结交两位友人。我们在郢都遇到黑心客栈,是师尊将我们救下。往后收徒大会,我成了师尊的亲传弟子,两位好友其一拜入乐峰,另一遗憾归去故里。
“这四十年间,师尊对我悉心指导,师弟师妹待我恭敬孺慕——若你想问我,是否也在那时失忆。不,我全都记得。”
楚慎行若有所思看他。
秦子游察觉到,随着自己的话,那些柔软下来的藤蔓中再度露出杀机。
但他一动不动。
楚慎行温和地问:“你当真‘记得’?”
秦子游迟疑,点头。
楚慎行冷笑。
秦子游肩膀敏感地缩一缩。
他试图温言道:“楚道友……”
话音未落,忽听外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
秦子游皱眉,抬头,望向门扉。
有人“砰砰”拍门,而后是白皎的声音,说:“秦师兄!儒风寺来报,东面又有妖兽伤人!”
秦子游霍然起身。
他往前开门,身后,楚慎行却缓缓开口。
“你自己信那些话吗?”
秦子游的手放在门上。
楚慎行说:“你说师弟师妹,长老峰主,乃至归元老祖,都是寻常态度。唯有说起你那位‘师尊’时,神色中多有警觉厌恶。秦道友,这些年来,你在归元都是如何过的?你这番作态,那位宋真人,竟愿意收你当亲传弟子,当真是在行善积德。”
作者有话要说:楚哥(若有所思):还是喝醉了比较可爱
子游:小鹿警惕.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