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过了很多年,季秋白也还记得自己很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本书上说道:天下无不爱儿女的父母。
曾经她对这句话无比的憧憬过,实际上确实……
季秋白来自一个重新组合的家庭。这在改革开放后没多久的时代,也算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她的父母都是再婚,母亲带着两个儿子,父亲带着一儿一女,后来又有了她。按理来说,作为两人的爱情结晶,季秋白应该是所有孩子当中集万千宠爱的那一个,但实际上亲生父母对于季秋白来说是最不顶用的,他们所有的爱都小心翼翼的给了前窝身心受到摧残的孩子们,对于季秋白这个爱情的结晶反倒是不冷不热忽略的可怕。
她父亲兄弟姐妹五个,上头四个姐姐,季家的名号在遍地都是权贵的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季秋白的爷爷是个老革命家,奶奶是名门闺秀还是早年著名学者,两老带着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大院里,季秋白的父亲是唯一的儿子又是老幺,用宝贝凤凰蛋来形容都不为过,“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是最好的诠释,上学、工作、结婚、生子,青云直上,季家两老都一手包办,全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人生赢家莫过于如此。
唯一的意外就是遇上了季秋白的妈妈,一个美丽到无与伦比的女人,硬是让季父不顾家人的反对愣是娶进了家门。
相对于季父雄厚的家世,来自小富家庭的季母就有点够不上台面了,更何况还是个二婚的女人,这也直接导致了季秋白还没出生便不被爷爷奶奶待见。季家两老一直都认为是季秋白的母亲勾引了自己的儿子,唆使儿子反抗家里、反抗父母,破坏了他们幸福的大家庭,因此对于这个流着一半那女人的血的外孙女,两老从心里都带着厌恶。
从小季秋白就被哥哥姐姐们常常以各种借口欺负,反正每次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不会向着她,反而是各自小心翼翼地哄着呵护着前窝的小崽子们。季秋白不满过,也希冀过,甚至为了引起父母的关注,她还疯狂堕落过一段时光,然而最终关注有了,接之而来的却是无数的恶毒话语。
“你怎么不去死,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那么不要脸,我们季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那孩子心肠真坏!怎么看都不是我们季家的种”
……
希冀被狠狠打破的小季秋白心里也狠狠地恨上了,好啊,既然你们都说我是个坏孩子,那我就彻底坏给你们看!
喝酒抽烟、打架逃学、早恋从此成了她的家常便饭,那段时间里,进出大院都会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看,季家小女儿,不良少女,啥都不学好,季秋白是无所谓了,可季家还要脸,最后季家老太太一声令下,直接把她扔到了寄宿学校,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而从被扔到寄宿学校开始,季秋白终于意识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他们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她自己又何必作践自己,于是从此不再对那个家、那对父母抱有任何的希冀,她戒掉了所有的不良嗜好,彻底告别了那群乌烟瘴气的朋友,一心扑到了学习上面,好好学习攒够资本离开那个冷漠的家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大四还没毕业的时候,季秋白以光速打包了自己的所有东西参与了学校的大学生支援大西北计划,然后光速离开了那个生长了20多年的城市,等到那个家反应过来,她已经在祖国的大西北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了。
季秋白大学读的专业是农林类专业,来到资源人才都相对匮乏的大西北,很快的便成了技术骨干,加上她肯吃苦耐劳,很快地便成了当地研究所最年轻的女所长。
一晃四年过去了,这四年当中,她父母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到最后直接对着电话吼,让她赶紧滚回去,家里给她安排一个前途光明又轻松的机关工作,别留在大西北丢人现眼的。
季秋白自然明白为什么一向不太管她的父母突然如此“关心”她,无外乎她如今都快28了还没嫁出去,她那些所谓的家人觉得脸上无光了,她父母如今都身居高职,脸面自然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不过季秋白可没打算乖乖听话滚回去,然后被所谓的家人强行打包送到他们口中的精英男手里,她早过了那个渴望父母疼爱的年代,这辈子也不指望嫁人生子,在这里她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舒服,天王老子也管不了她,他们总不能直接绑了她回去,那家人还要脸呢。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年,这两年里,也不知道是那些人终于死心了还是怎么的,终于让她耳根落了个清净,而她的小日子也越过越滋润,每天和自己最喜欢的工作打交道,每天跟自己最爱的植物亲亲密密,看着自己精心照顾的花草树木农作物绽放出勃勃生机,那种兴奋和激动的感觉是无可取代的。
季秋白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了,谁知她30岁生日还没过,狗血的意外就发生了。
季秋白一直是众所周知的宅星球人,难得出一次门,就连平常买些什么东西都是托别人帮忙带,不过这一次平日惯常帮她带东西的阿桑大婶回娘家走亲戚去了,加上家里储存的食物都快吃光要断炊了,她就亲自出门了,想着索性一次性把东西买全了雇辆车运回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去,季秋白就把命给送掉了。在大西北穷乡僻壤的小镇上,犯罪什么的从来都是个稀罕事儿,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形容也不为过,偏偏近日一伙犯了好几个命案的逃犯逃窜到了小镇上,巧的是这伙人刚到小镇上就被认了出来,更巧的是那伙逃犯劫持人质时季秋白正提着大包小包路过,手里有了人质,逃犯们心里也有了底气,一边用枪顶着人质的脑袋一边气势汹汹地喊着要车要钱。
有人质在手,特别那个人质还是当地有名的年轻女所长时,警方可不敢大意,一边让心理专家和逃犯们沟通协商,一边让人备车备钱,还有最重要的是通知狙击手。
眼看着逃犯们拿到车和钱准备扔下人质逃窜时,季秋白心里总算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从头到尾她表现得很镇定,但实际上她的心都快到跳到嗓子眼了。
就在那个一直用枪顶着季秋白脑袋的家伙要把她往前一推,自己往车里钻时,枪响了。
逃犯没开枪,狙击手也没开枪,而是逃犯手里的枪走火了。
被子弹穿透心脏的那一刻,季秋白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唯一的念头是如果那家人知道她死了,会不会有一点伤心?好吧,临死前她必须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对那家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