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草木,葳蕤生芳。
一只黑棕相间的小花狸趴在琉璃瓦上恹恹地扫视四周,目光忽地顿住,一双金色的瞳仁竖了起来。
本是盛夏,四处皆是草木繁茂的景象,稀疏平常,但对面的山里那一片,明显比别的地方更繁茂许多,就好比一副清雅浅墨的山水画里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里离京城有点远,若是跑过去,会耗损不小。
小花狸缓缓拉直身子,抖一抖身上黯淡无光的毛,一跃而起,留下几根似白似棕的长毛在空中凝滞片刻,缓缓落下。
草木最繁盛的中心,有一方深潭,潭里扬起近于百年菩提树粗的玫瑰金色鱼尾,缓缓拍下,溅起的水花温柔地落向四周,带动着无形的气场,草木挂着晶莹的水珠,又郁葱少许。
鱼尾潜入湖底,散开的黑发缓缓浮起,不过转瞬,浪花从水面涌出,哗啦啦落下,现出少女婀娜身形。
水花落下之际,少女身上多了一件淡粉交领短衣,散开的长发披在身后,随风飘动,干净得好似从来没沾过水。
随着水下鱼尾轻晃,她不过片刻便到了岸边,扬起精致的小脸,看向一旁需两人环抱的梧桐木,“瞧,给它们浇了水之后,多好看?你有空的时候也去转转,给它们捉捉虫,能长得更好些。”
没有听到回音,葛萝诧异了一下,盯着梧桐树丫看了片刻,疑惑地唤了一声:“昂呜?”
昂呜是一只猫头鹰,平时就喜欢藏在梧桐树上,一身毛色与树融为一体,一动不动的时候,仔细瞧也不一定瞧得出来。
它转了转脖子,葛萝才寻到它的位置,确定它没睡着,笑着将水甩向它。
昂呜被淋了一身水,习以为常地张开双翅抖了抖,转了个身,背对着葛萝。
让它去给树捉虫?!它是枭,又不是只知道啄木头的那种笨蛋!
它一副高冷生气的模样,换了别人要么生气要么远离,偏偏葛萝一点也不在意,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会儿,自顾自地玩水去了,没有要来哄它的意思。
它习惯地垂下头,也没了脾气。自己养大的精怪,当落汤枭也得宠下去。况且,她与它之间,还不知道是谁得了更多的好处。
少女明媚的双眼透着灵动,映在水里,反射出夏日的流光,竟仿佛有七彩一般。
昂呜伸长脖子盯着水里的那双眼睛瞧,颈边横着的一串硬羽顺着脖子往下垂了垂,在葛萝抬眼看过来时,又嗖地缩了回去,仿佛与身后的梧桐木一直融为一体,从未动过。
少女的笑容收了起来,轻声道:“有人来了。”
随即又有几分疑惑扫过眉宇,“又不像是人。”
昂呜发出几声“昂呜昂呜”的轻啸,落在葛萝的耳中,是清晰无比的一段话,“此处离京路远,又处于深山,无人知晓,除了那几个不怀好意盯着你的人,还有哪个人会来?不是人的倒是多,你的朋友,都不是人。”
最后一句,藏着少许幽怨。
它只她一个朋友,她却有不知多少朋友。
想到它是离她最近的那个,它又高兴起来。
葛萝是胎穿,穿过来之前,被父母卖给了实验室做实验体,针管刺入身体后,她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在这辈子的母亲腹中。
她的母亲是一只鲤鱼精,所以她生下来就是半妖。
不知是半妖的原因还是那管试剂的原因,她听力比这山里任何一只动物都好,还能听懂开了灵智的动物的话。
至于妖……
她花了十七年的时间,弄明白了,这个世界是几十年前发生异变,才让天地间的生灵有了修炼的能力,天赋最好的动物在这段时间里也只是开了灵智。这个世界除了她的母亲,并没有第二只妖,她的母亲也在生下她之后离开,所以,她不清楚自己的能耐是得益于什么,也没办法和妖比较能耐。
她如同在水雾中洗过一般的眼缓缓转了起来,盯着昂呜看片刻,跃出惊喜,“五十一个字!昂呜,太棒了!你今天一口气说出了五十一个字!”
昂呜羽下绒毛悄悄发粉,展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开,“我不是害羞,也不怕被别的家抢功,只是去巡逻……”
猫头鹰的身影眨眼不见。
葛萝愣着眨了眨眼,鱼尾在水里打出欢快的浪花,一跃起身,落在潭边,玫瑰金的鱼尾一尾淡金长裙,轻盈如纱,对着空中道,“你们都瞧过了?是只猫?”
她与许多动物都处得好,但是与猫……
上辈子她是很喜欢猫的,想要养一只,但还没实现就穿过来了,这辈子,她的出生注定了猫遇到她便会盯着她流哈喇子,让她鱼鳞倒立,所以,她划了一片活动区域,不让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