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突兀地跳起来,她侧头抬目,一眼就看到了影壁旁矗立的男人。
英姿昂藏,气度端贵。
即使隔得颇远,那眉眼都是无比清晰分明,令她印象深刻的。
是江彻!
猝不及防的偶遇,令沈蔻如遭雷击,前世的卑微追逐和临死时的漫天风雪霎时浮现,她下意识扭头避过他的目光,按捺着迅疾如鼓的心跳,向孙婆婆道:“方才来时瞧见北边还有个角门,离我想去的地方近些。不如咱们从那边走吧?免得绕路。”
孙婆婆迟疑,“那边倒是有个角门,只不过寻常都是下人们在走,怕是会委屈姑娘。”
“这有什么委屈的,门不就是给人走的么,自是要选近的那条。”沈蔻勉强含笑说着,不等孙婆婆拒绝,竟自掉头往角门走去。
很快,两道身影迅速走远。
剩江彻愣愣的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那道袅娜背影,脑海里有幅画面迅速闪过。似乎就是在澄园的花厅,他应戚老夫人之邀过来,有个少女笑意明媚,腰肢细软,朝他盈盈行礼,拿极软的声音唤了声“王爷”。
清晰而真切,仿佛就在没多久之前,连她的眉眼都是清晰的。
可近来他并未踏足澄园。
是他记错了吗?
江彻皱眉,直觉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遂揪住那画面追溯,欲分辨真假。也不知是不是近来被噩梦折磨得难以入眠,以至精神不济的缘故,他但凡稍微往深了想,脑袋就隐隐作痛,似被什么拉扯着,痛感从脑海蔓延到心头,如有钝刀在割。
他握拳强忍,手背上青筋暴起。
脑海里云遮雾绕,他似乎看到了更多的画面。
是戚老夫人在袅袅茶烟里含笑引见,说这姑娘是因不慎落水,凑巧被她和季氏撞见就留在了身边,收为义女。而少女站在早春二月的桃花旁,含羞带怯地说她名叫沈蔻,久慕他的大名,甚是敬仰钦佩……
回想到的越多,脑袋就越疼,快要裂开似的。
江彻浑身冷汗冒出,令他几乎大汗淋漓,脸色亦迅速变得苍白。疼痛引起的晕眩阵阵袭来,他原就失于歇息精神颇差,如今强行回忆遭了剧痛,终是没撑住,身体晃了晃后一头栽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
江彻醒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屋中安静之极,金钩悬着的帘帐尽数垂落,唯有远处桌上两支灯烛静静燃烧,往帐内投来微弱的昏暗光芒。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有打更声自远处送入窗中。
亥时三刻!
江彻猛地坐起了身。
他去澄园的时候还是后晌,此刻却已近夜半子时,算起来,他竟昏睡了两三个时辰?这一觉睡得实在深沉,别说先前连夜缠身的噩梦,便是连半点浅淡的杂梦都没有。他很久没睡得这般香甜,此刻只觉神清气爽,浑身舒泰,连日积攒的疲乏早已消失殆尽。
不过精神虽抖擞,脑袋却还隐隐作痛。
沈蔻……
少女的面容浮入脑海,那些被他强行挖出来的画面也迅速浮起。
江彻拧眉,鬓角突突直跳。
那些画面太过鲜活,宛若记忆般连贯,就像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可怎么会呢?
明明这阵子他并未去过澄园,每日沉浸在如山的卷宗里,劳累与收获都清晰分明。
江彻百思不得其解,怔怔坐在榻前。
好半晌,他才起身点亮灯烛。
外头杨固见状,忙扣门求见,进屋后瞧江彻精神奕奕,暗自松了口气,拱手道:“王爷今日忽然晕倒,着实吓坏了戚家,消息传进宫里,皇上和昭仪还特地派了赵太医来瞧。这会儿他还在外面候着,王爷可要召他进来诊脉?”
“不必,太过劳累而已。”
江彻轻描淡写,半个字都没提沈蔻的事。
不过昏睡了半日,腹中却颇感饥饿,遂命人摆饭。
杨固应命,一面让人摆饭伺候,一面派人送赵太医出府,往宫里捎个口信,只说穆王爷身体无恙,请阮昭仪不必挂怀。
是夜饭后安寝,江彻虽颇为困扰,睡得倒很是安稳。
往后两夜也都无事。
谁知道了第四天的夜里,那噩梦竟卷土重来,江彻但凡阖眼入睡,便会陷入坠落深渊、难以挣脱的疲累梦境。此后数夜,更是被那古怪梦境缠着,睡睡醒醒,没半点安生。整宿躺在榻上,别说安歇养神,反倒被梦境中永无尽头的挣扎折腾得心神俱疲。
江彻忍了两日,终于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