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渺对沈蔻的态度很复杂。
她跟顾柔相差两岁,自幼便感情颇深,在顾家获罪流放之后,还伤心郁闷了好一阵子。后来听说有个姑娘长得像她表姐,还甚为欢欣,嚷嚷着要见一面。直到听见戚老夫人与季氏私下议论,说要将沈蔻养出顾柔那般气度,送到穆王跟前,立时就不乐意了。
让沈蔻拿顾柔的情分去纠缠穆王,不是鸠占鹊巢么?
那她表姐怎么办?
戚渺心里藏了疙瘩,对沈蔻的印象一落千丈。
事实上,前世在沈蔻攀上江彻时,还屡屡讥讽挤兑,只是沈蔻鬼迷心窍没听进去。
今日戚家办寿宴,江彻抽空来贺寿,恰逢老夫人更衣离开,戚渺早就从孙婆婆那里打听出了端倪,想着穆王爷未必有耐心等,便亲自领路过来。谁知才刚走近,就见沈蔻从厅里出来,步履生风。
看那架势,好似心想事成,浑身轻松。
戚渺下意识觉得,沈蔻应该是跟戚老夫人谈妥了。
她自幼骄纵,心里不痛快就要吐出来,遂扯了扯江彻的衣袖,请他别说话泄露身份,而后叫住沈蔻,上前道:“看这相貌,你就是沈姑娘吧?怎么,是不是听了我祖母的劝,想仗着眉眼跟我表姐有几分相似,鱼目混珠去攀附穆王爷呀?”
沈蔻瞥了眼她,没说话。
戚渺只当她是默认,轻哼了声道:“祖母是不是还说了表姐的习惯,还有穆王爷的喜好,教你东施效颦,去讨穆王爷欢心?怎么,是觉得自家身份见不得人,所以要冒领旁人的交情去攀高枝?”
她有意添乱阻挠,这话存心激将,为的就是让沈蔻恼羞成怒,好让江彻看清真面目。
误打误撞,正中沈蔻下怀!
沈蔻慢吞吞抚弄衣袖,感觉得到江彻的目光,却一眼都没瞧。
只等戚渺说完,才勾了勾唇道:“东施效颦,鱼目混珠,这种事谁爱去谁去。别说是穆王,就是金王、土王、水王,跟我有何干系?听说穆王毫无人性,骨头里的血都是冷的,跟修罗夜叉一般,我可没兴趣!”
说罢,又加重语气,“这辈子都没兴趣!”
而后甩袖抬步,扬长而走。
剩戚渺从满面惊愕转为暗自窃喜,屋里听见动静的戚老夫人扼腕叹息——
穆王出身尊贵战功赫赫,最是心高气傲,听见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话,定会生气。且他眼高于顶,最见不得骄矜没脑子的人,方才那番话实在不敬,他怕是已将沈蔻视作草包了。出师未捷先折戟,这事儿还有什么盼头?
怕是要黄了!
戚老夫人都顾不上生气,只觉欲哭无泪,连忙赶出来偷窥江彻神情。
江彻此刻面无表情。
他今日过来贺寿,是因被零散的记忆碎片和噩梦困扰,想顺道问问沈蔻的事情。谁料半世英名,放在沈蔻嘴里竟那般不值一提?这就算了,他原也不是沽名钓誉之人,踏血杀敌是为江山和自身根基,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
但毫无人性,修罗夜叉是什么形容?
江彻那张峻整如削的脸几乎僵成了铁块,任谁看上去都冷冰冰的。
戚渺吐吐舌头,悄然逃走。
老夫人按捺着惊惧,上前行礼拜见。
*
戚府外,沈蔻脚步轻快。
原本她还担心戚老夫人不肯死心,死皮赖脸的还要纠缠,谁知歪打正着,平素见着她就斗鸡眼的戚渺竟帮了个忙。以江彻那种淡漠阴鸷且心高气傲的性情,温柔小意地讨好时他都眼高于顶,满脸漠然,听见这话后定会暗怒,再不肯给她好脸色。
刚好砸了戚家婆媳的算盘,杜绝后患!
沈蔻心绪甚佳,哼着小调儿买了几样美食回家庆祝。
只不过私事虽顺,公事却颇磕绊。
价值千两的戏本不是糊弄着玩的,她最初灵感泉涌下笔如神,闭门造车久了,也难免碰上文思枯竭的时候。勉强硬写出来,自己也不甚满意,到襄平侯府的药圃时,谢无相更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臭着脸挑剔完,见沈蔻老老实实听训,不吭一声,他的神色又稍缓和了几分,说久居家中难免心浮气躁。如今春光正浓,正是郊游的好时候,该当抽空出去走走,届时有了文思,定能下笔成章,比闷在家里苦思的好。
沈蔻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又怕戚家和江彻阴魂不散,郊游未必自在,索性同钟氏一商议,跟曾俭打过招呼之后,背了个包袱租辆马车出门。
那架势,分明是要离京一阵。
巷口卖炭的汉子瞧见,立时飞奔向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