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心虚地垂眉啜茶。
沈有望的案子他在查沈蔻身份时留意过,里头似藏了点猫腻。只是卷宗上天衣无缝,他未查到有用的线索,仅凭推测难以插手,便暂时搁置。这会儿真要细说,也无甚头绪,遂稍肃神色道:“事涉公务,不宜过早透露。”
见沈蔻仍埋首偷觑他,似暗藏期待,心里稍软,又补充道:“放心,于他并无害处。”
话音之中,倒添几分温和。
沈蔻颇为失落,屈膝为礼以表谢意,却也没敢再追问,只同钟氏乘车回城。
*
马车早出晚归,绕了一圈后仍回原处。
沈蔻因惦记着父亲的事,往后的忌日里曲文写得心不在焉,索性暂时搁笔,权作歇息。除了同钟氏捣鼓吃食,得空时,常将那两只鹦鹉拎到屋里,轻声细语地说些心事,也教它们说话解闷。
玄凤生得漂亮,可惜不太会学话。
倒是那取名红豆的虎皮鹦鹉颇为机灵,教了几次后,竟已能跟着说些简单的词,给母女俩添了不少乐趣。
沈蔻欢喜之余,因着心中实在烦闷担忧,既没法到远处散心排解,又不知父亲的事何时来问,便将气暗暗撒在江彻头上,趁着屋里没别人,提到他时只以“臭男人”呼之。
红豆听了跟着学舌,声音都有几分像,“臭男人!臭男人!”
吓得沈蔻赶紧让它噤声。
她这儿闲情逸致,江彻却仍忙得像陀螺。
红丸案是他暗中在查,不论耗费多少心思,旁人都是不知道的。在永明帝看来,江彻既不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多派几样差事为他分忧。
其中一样,便是赴邢州查一件贪腐案。
江彻看了大概,觉得六七日能回来。
到时候,他不睡觉熬过最后的两三夜个夜晚,也无伤大雅——反正行军打仗时连轴转是常事,只要在身子撑不住前赶回来,便可续命。
谁知到了邢州,才知此案极为复杂。
江彻耗了好些天才将案情理清,弹压震慑住当地豪强,因连着三晚没睡,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头重脚轻了。这晚吃过饭回到住处后,正打算坐到圈椅里处理琐事,强压的困意却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直欲打架。
他撑不住阖上眼,只觉脑袋里嗡嗡作痛,没留脚下门槛,险些一头栽倒。
吓得杨固赶紧伸手拉住,道:“好几晚没睡了,王爷歇会儿吧。又不是行军打仗,晚个一两天没事的,再这么熬下去,怕是要伤身。”
“无妨。”江彻扶着门框,眼圈淡青。
杨固哪里放心得下,眼见自家主子夜夜难免,点了好些安神香,死活劝着他歇会儿。
江彻心存侥幸,躺上床榻。
脑袋但凡沾上枕头,沉重的睡意便排山倒海般压过来。江彻阖上眼皮,连个招呼都没打,径直落入梦乡——那道深不见底、幽冥界般的深渊。梦中的意识不似寻常清明,他睡前还想着不如顺从梦境,由着他往下坠落,时日久了就能习惯,真陷入其中时却身不由己。
身体似急剧坠落,幻象压得他头痛欲裂,江彻拼命挣扎,额头冷汗细密。
杨固见状,忙轻轻推他,“王爷?”
江彻睁开眼睛,梦境幻象在一瞬间消失,他看了眼杨固,“我睡了多久?”
“刚躺下,就一小会儿。”
“……”江彻简直无语。
梦里他竭力挣脱,像是经历了极漫长的暗夜,却原来只睡了一小会儿?
这糟心得,不睡了!
他咬牙坐起身,让杨固冲了杯极浓的茶来提神,沉着脸回到案前,争取早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