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将母女俩都安排在王府是最妥当的法子。王府里?并无内眷,后院成片的屋舍都空着,案情?所需,暂且收留一双母女并不算什么?,换成寻常人,他定会如?此安排。
但?沈蔻岂是寻常女子?
翻出的记忆里?,她借着戚家的招牌时常造访王府,在书房和后院留下过太多印记。以至于他走在府中,时不时就会想起少女的种种情?态。是她见面时娇靥含笑,明眸善睐,是她碰壁后神情?黯然,郁郁寡欢,是她冒雨而来,衣衫尽湿,是她含羞带怯,泪盈于睫。
——那些事当时不曾留意深想,转过头,却像是淡淡铭刻的印记,抚抹不去。
深夜时,独处时,几乎占据他脑海。
比邻而居已然令他心神动摇,若将她安置在王府里?头,他还如?何镇定?
江彻拧眉,眸色深如?暗夜。
沈蔻却错会了意思,低眉道:“是我唐突了。王爷如此安排,必定有周全考虑,我老实在别苑待着就是。”
说罢,垂眸咬唇,似颇忐忑。
江彻的目光在她唇上驻留片刻,渐渐昏暗的天光中,触目只觉柔软娇嫩。屋门紧闭,咫尺距离,他的目光扫过微鼓的胸脯,纤细的腰肢,想起她今日伏在他胸膛时的柔弱。那般乖软情态,跟此刻的规矩客气迥然不同。
几乎翻脸无情?。
江彻却拿她没辙,未发一语,抬步出门。
沈蔻颇为乖巧地行礼恭送。
心头担忧解去,她终于察觉到了满身隐隐的疼痛,都是今日在车厢里撞的,经了马背颠簸后哪儿都不舒服。
但?愿伤得不重,她轻轻叹了口气。
*
江彻回城时,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襄平侯府外跟往常同样热闹,车来人往,宾客络绎,去向各房的不同门户。就连谢峤都似风波不惊,在翌日朝会上碰见时,还含笑同招呼同僚,气定神闲。在遇到江彻时亦端然失礼,还提了两句近来南边水患的事。
江彻淡然招呼,是惯常的冷清。
昨日城外捕到的贼人都已交到了杨凝手里?,假以时日,总能撬出些东西。牵扯红丸案的陆元道和沈有望都已脱离谢峤的掌控,在东宫接到穆王暗里?的提醒,嗅出异常后,整个五仙岭几乎被东宫的眼线布满,任何异常都逃不过那对暗中怀恨的母子的眼睛。
底下的暗涌早已掀起,所缺少的只是一股卷着证据的劲风而已。
江彻并不着急。
朝会过后,他还被永明帝召至殿中,与太子、相爷和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共议水患的治理和赈灾等事。
末尾,赈灾的担子落在了他肩上。
江彻泰然受命,心中却是洞明。
这场水患他已听说了,确实是天灾而非人为,便连赈灾之事,因当地刺史颇有才干,为官也?算勤勉清正,办起来并不难。东宫是国之储君,不宜轻动,若换在从前,这种不费力又能讨好的差事多会落在彭王头上。
这回永明帝忽然召他议事并委以此任,必定是彭王事先已请曲贵妃吹了枕边风,故作?让贤姿态。
真正的意图,无非调虎离山而已。
亦可见彭王跟谢峤早已勾结,沆瀣一气。
江彻既将至关重要的五仙岭交到了太子手里?,倒不介意离山几日,只是有些头疼沈蔻的事——这趟南下赈灾,来回少说也得大半月,没了沈蔻在身边,那噩梦可怎么办?
就算熬得过七八日,真要半月难眠困于噩梦,那无异于遭受酷刑。
难道真得带上她同行?
*
翌日后晌,江彻处置完手头的琐事,命杨固筹备南下赈灾的行头,而后纵马去了别苑。
管事孙伯见他亲至,忙到门口迎接。
江彻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门房,最先问的是别苑的防守,“周遭可有异常?”
“回禀王爷,今日别苑外确实有人鬼鬼祟祟的想要刺探动静,里?头也有哨探的高手。不过王爷放心,这里?的防守是杨大人亲自布置的,退路也都通着,莫说那些贼人闯不进去,就算被禁军围住,属下也?会带沈姑娘安然无恙地离开?。”
孙伯年近五旬,因是看着江彻长大的,言语恭敬而不失亲和。
江彻颔首,又道:“她怎样了?”
“王爷是问沈姑娘?”
这不明知故问么?江彻脚步稍缓,睨他未语。
孙伯却仿佛试探得手,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道:“沈姑娘冰雪聪明,性情又好,住得倒很踏实。不过昨晚她同属下要了些跌打用的药膏,想来是哪里伤着了,又不肯请医延药,自己强撑着呢。”
“没请郎中?”
“属下原请了医女过来,沈姑娘说没什么?大碍,瞧都没瞧就给人送出来了。属下瞧着她行止如常,想来是磕碰了些,伤得并不重。倒是小姑娘心里?藏了事情?,愁眉苦脸的,就坐在窗边出神,这几顿饭都没怎么吃。”
孙伯缓步而行,禀报得事无巨细。
江彻不由皱了皱眉。
凭着她对沈蔻的了解,民以食为天几个字是真实不虚的。她素来贪嘴,见着美味的吃食就眉开?眼笑,为着蔡九叔那点手艺,成天眼巴巴的往食店里?跑,尝到美食就心满意足,餍足的小模样很是可爱。
谁知竟也?有毫无食欲的时候?
江彻放心不下,健步往客舍走去。
已是傍晚,淡金色的余晖铺满整座别苑,衬得画楼上的淡金藻绘鲜丽而柔和。隔着一道篱笆墙,能看到沈蔻坐在窗边,鸦青的头发拿珠钗简单挽起,曳于肩侧,她仰头瞧着远处的山峦,侧影安静而孤独,哪怕看不清神情?,亦能觉出满心迷惘。
显然,前日的事对她影响极大。
江彻迟疑了下,脚步稍缓,没去打扰她,只向孙伯吩咐道:“先去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给媳妇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