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
那少年跟苏念实在太像了!
这世上?确实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容貌相似,譬如她和顾柔。但绝大多数时候,肖似的人多少都有关联,尤其那少年的年纪跟苏念相仿,便连有些细微的神?态动作都能偶尔重叠,更令沈蔻觉得,他或许就是苏念的弟弟。
震惊之下,她甚至在犹豫,该不该近前跟那少年说句话,问问他是否认识苏念。
结果?就被被杨固拿剑鞘拍醒。
沈蔻从惊愕中回神?,对上江彻眼神的?那一瞬,清晰看到了深藏其中的?不悦,似在责备她的心不在焉,平白在大庭广众下给?他添乱。
那眼神终归是令人忌惮的。
以至于江彻此刻远去,沈蔻都没敢去找那少年——毕竟她是以穆王随从的身份来槐水县,举动间莫不牵系王府。且她初来乍到,对这场水患和赈灾的内情毫无所知,若贸然在众目睽睽下去跟人攀谈,未必妥当。
还是得请示过江彻的意思,才好行事?。
好在那摊位看起来并非临时搭设,少年应该是常来的,她也记着他的?容貌,有迹可查。
沈蔻拿定主意,恋恋不舍地入城。
水患之后,县城里也颇狼藉,不过官驿都洒扫清理了出来,除了墙壁上?水渍尚在,别处倒没多少遭灾的痕迹。
沈蔻知道灾后艰难,瞧仆妇忙来忙去,倒有些不太好意思。待安顿了简单的?行李,便请仆妇自管去忙,她独自蜷缩在榻上?,抱着刚灌好的汤婆子当虾米——月事?将?至,她原就身体不适,又?因途中马背颠簸,这会儿腹中难受得很,恐怕就要来了。
锦榻厚软,满院清静。
她脑海里一时是少年郎的模样,一时推测江彻会何时回来,渐渐的?疲惫袭来,昏昏睡去。
*
沈蔻醒来时,窗外雨声淅沥。
天色已经很暗了,屋里那股闷热也尽被洗去,颇觉清爽。她散着青丝坐起身,察觉月事?已至,但小腹仍隐隐作?痛,想必是这趟骑马南下累着了,便出门去寻仆妇,请她帮忙做碗姜汤端来。
仆妇含笑应了,很快做好暖热的姜汤,连同晚饭一道送到跟前。
菜很美味,令腹中熨帖了不少。
沈蔻吃饱喝足后心绪渐佳,遂坐在窗畔,静候江彻归来。
槐水县的?这座官驿不算太大,按着园林的?样式修筑两座阁楼,男女眷属各自在东西阁楼歇息,当中以青青翠竹隔开,曲折小径相通。从沈蔻这边瞧过去,因着竹丛遮挡,瞧不太清对面的动静,但对面始终没点亮灯盏,想必江彻去河堤处尚未归来。
她打着哈欠,继续等。
直到亥时将尽,屋外才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少顷,对面阁楼里灯火渐明,应是那位崔县令陪着江彻回来了。
沈蔻赶紧理妆整衣,等崔县令离开后两炷香的?功夫,才出门向外头守着的?侍卫道:“我有些小事想求见王爷,不知这会儿王爷是否得空,还请两位通禀一声。”
“姑娘稍候。”侍卫拱手,当即去禀报。
少顷,侍卫折而复返,“王爷请姑娘进去。”
沈蔻道了谢,敛裙步入客舍。
厅里灯火点得通明,江彻身上?玄色的披风解去,换了件玉色长衫,腰间锦带拿银线绣出祥云纹路,膝前拿极淡的丝线绣着青山灵芝,倒冲淡那身冷厉之气。
窗外雨声淅沥打在竹叶,他倚桌而坐翻看卷宗,明晃晃的?灯光照在瘦削侧脸,英挺鼻梁,颇有几分贵公子的?端然气度。
桌上?茶香袅袅,江彻的目光迅速扫过槐水县才整理出的水患记录。
听见少女轻盈的?脚步,他连眼睛都没抬。
“有事?找我?”
沈蔻屈膝颔首道:“深夜搅扰王爷,是因有件事情委决不下,特来请示王爷的意思。”见江彻仍未抬头,她便自顾续道:“今日在城门外瞧见了个人,长得极像我一位旧友。只是当时众目睽睽,我怕给?王爷添乱,并未前去相认。王爷能否允我明日出城,再?去见他一面?”
她问得很是谨慎,声音柔软而恭敬。
江彻终于抬头看向了她。
休整过后,她已经换了身装束,珠钗挽发,长裙曳地,望向他的?那双眼睛清澈潋滟,于烛光下明丽照人。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体虚气弱。
江彻眸色微紧,“病了?”
“啊?”沈蔻愣了下,明白过来他何以这样问,赶紧道:“没有。只是头回来南边稍有不适,睡一觉就好了。”
江彻未语,仍打量她的脸色。
沈蔻默默低头避过目光。
出来之前理妆时,她其实也觉得脸色有些苍白,原打算稍添点薄妆口脂遮掩气色,又?怕深夜淡妆浓抹的求见会令江彻心生误会,故而打消了念头。
谁知江彻竟这般眼细?
姑娘家的月事?自然不能宣之于口,沈蔻怕他闲得没事追问下去,忙将?话题扯回去,道:“在京城时,王爷曾说这趟差事带着我会方便些。目下王爷尚未安排差事,我便想着趁此空暇出去一趟,还望王爷能够允准。”
江彻“唔”了声,收回目光。
她对他的?关怀无动于衷,只惦记着去见白日里那个少年郎,多少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也只能按捺。
毕竟沈蔻是被他诓骗来的这里,千里奔波风尘仆仆,又?带累得身体不适,若还将?她困在官驿,未免太过残忍。遂抄起卷册翻看,淡声道:“近日暂且无事?,你想出去散心也行,记得带上侍卫。”
沈蔻大喜,“多谢王爷!”
说罢,见他一副公事缠身的忙碌样子,又?道:“夜色已深,不敢再搅扰王爷,我先告退了。”盈盈行礼毕,飞速退了出去。
江彻抬眼,也只看到她离去的?背影,裙衫摇漾,姿态欢喜而步履匆匆。
像是片刻都不愿在此处多待似的。
令他胸口愈发堵得慌。
他眼睁睁看着沈蔻出门后踏上?竹林小径,没入夜色,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强行收回目光,将?心思挪往公务。但情绪这种事?向来是堵不如疏,这种被破布堵住似的憋闷之感积压在心头,终于在第四天的夜里达到了顶峰——
因为他又?做噩梦了。
梦里深渊无底,幻象反复,像是永难挣脱的魔障。江彻许久没做噩梦,费了许多力气才挣扎醒来,额间背后都已被冷汗浸透。
他喘了口气,神?识清明时忍不轻捶床板。
近来实在太忙,他肩扛永明帝交代的?数项重任,在江州地界来回奔波,都忘了已有四日没见沈蔻。更糟糕的?是,她此刻并不在官驿,而是在城门口遇见的?清俊少年那里,想就近偷窥一眼都不行。
脑袋疼!
江彻直挺挺躺在床榻,情绪差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