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太夫人的寿宴后,魏令华与杨蓁彻底撕破了脸皮。
在杨蓁眼里,永宁伯府那种没落的门第,虽还有个爵位在身,其实根基坍塌、内里空虚,跟寻常家道中落的破落户无异。当日她肯跟魏令华往来,不过是看重对方恰到好处的逢迎拍马,并无多深的交情。相较之下,被欺瞒利用、被江彻震慑时的恼怒与暗恨,轻易盖过了曾有的稍许欣赏。
憋着的情绪无处发泄,那日之后,杨蓁不遗余力,将魏令华排挤出了贵女圈子。
魏令华高嫁梦断,又在贵女堆里声名扫地,着实懊丧了许久,闭门不出。
但日子总还是得过下去。
尤其府中没落,魏老夫人还指望她能攀个不错的亲事,拉娘家一把?,魏令华更没法鹌鹑般躲下去,今日只能重整旗鼓来赴宴。不过毕竟跟杨蓁闹得太僵,但凡有意跟靖昌候府交好的姑娘,都不太敢跟她走太近,碰见了也只打个招呼便罢,一圈儿转下来,竟无人可供攀谈。
最后,魏令华便走向了眼前这堆姑娘。
——都是跟杨蓁不对付的,且多为官宦之女,虽说门第身份皆不及侯府,凑在一处也能说个话,免得太孤单冷清。
此刻,身旁叽叽喳喳,果真热闹。
众人拍手称快,唯有魏令华神色复杂。
好端端一位伯府姑娘被排挤到如今这般地步,她心里自然是恨杨蓁的,听到骄纵任性的杨蓁吃瘪,自然会觉得高兴。
但事情换成“沈蔻让杨蓁吃瘪”,可就完全不同。
毕竟魏令华栽这跟头,是拜沈蔻所赐。
才刚调起的谈兴,因这消息而霎时消弭,魏令华又无处可去,只能低头摆弄衣袖,等她们的热乎劲过去,说点儿别的。可惜几位姑娘太兴奋,不止自家要议论,还要硬扯上魏令华——
“听说这位穆王妃出身不高,其父不过是个县令罢了,倒是生得极好看,像先前兴国公府的姑娘。魏姐姐,那位顾姑娘,你该见过吧?”
“见过的。”魏令华淡淡道。
“长得好看吗?我只听过她艳冠京城,可惜还没见到过。”这姑娘是随父调入京城的,头回来赴宫宴。
魏令华想起顾柔,扯了扯嘴角。
顾家还没倒的时候,那位让男人趋之若鹜的京城美人其实也招了不少暗恨,魏令华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如今时移世易,顾家一败涂地,纵然脱了罪名,也还没翻身重振家门,她想着昔日的功夫千金落入尘泥,心里气儿顺了些,倒愿意夸赞起来,“顾姑娘确实生?得很美,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那这位穆王妃……”
“鸠占鹊巢罢了。”
话?音落处,周遭目光霎时汇聚过来,魏令华思及心中恨事,忍不住道:“其实论交情,顾柔跟穆王爷是青梅竹马,这位穆王妃是插足进?来的,趁着顾柔不在,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捡走便宜,来了个鱼目混珠。如今顾姑娘既已回来,谁知道还能风光几日,瞧着吧,有她好看的!”
她是真心这样以为,语气便万分?笃定。
周遭众女乍闻皇家秘事,各自吸气。
便在此时,身后几步外传来一道冷沉不悦的声音,“口气不小。你要她如何好看?”
*
男人的声音突兀闯入,惊得众女霎时抬头。
能被带进上林苑赴宴的姑娘,多半都在家里受过千叮万嘱,尤其是凭衣裳气度认人的本事,更是拿手活。譬如此刻,江彻威冷的身姿峰岳般行来,哪怕身后并无半个随从,那身历经杀伐的威仪气势却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更何况,他束发的金冠和腰间的蹀躞玉佩,皆是王公所用之物。
算遍京城,这样的男人还会是谁?
有眼尖的姑娘立时起身,从说长道短的人堆里退出去,跪地行礼。
魏令华惊愕回首,就见江彻岿然而立。
他应该是听见了方才的言辞,惯常冷清的目光沉甸甸压向她,如同两把重剑,寒意逼人。
脊背间立时爬上凉意,脑海里随之轰然作响。魏令华打死都没想到,憋屈了数月后好容易逞个口舌之快,竟还会被江彻抓现行。她甚至不敢再瞧他半眼,慌忙起身行礼,酸软微颤的膝盖跪在亭中冰凉的青砖上,凉意渗入骨髓。她以额触地,竭力压制慌乱,“民女拜见穆王爷。”
江彻沉眉,只抬了抬手。
这便是免礼的意思。
旁边有人瞧见,忙谢恩起身。
毕竟么,礼数已经足了,若还跪着不起身,倒像心里有鬼似的。且江彻方才那句分明是冲着魏令华,在场众女都不傻,谁会没事儿招惹嫌疑。
裙衫摇动间,地上转瞬只剩魏令华独跪。
她原就极重颜面,陡然落入这般境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抱着半丝微渺的希望,她鼓起勇气抬头,目光挪过黑靴玄衣,刚触到江彻的视线,便打了个激灵。
——他的神情极冷,似腊月寒冰。
显然是因为方才的不敬之词。
“民女知罪!”
请罪的话?脱口而出,魏令华跪伏在地,脸上涨红的血色迅速褪去,后悔与恐惧汹涌袭来时,动都不敢动了。
江彻沉眉,“何罪?”
“是民女一时愚昧唐突,口出妄言,冒犯了王爷。往后民女定会谨言慎行,再不敢乱说半个字,还望王爷宽恕。”
“永宁伯就是这样教女的?”
江彻皱眉,分?明没打算轻饶。
魏令华哪敢因这口舌之事连累家中父兄?惊恐之下,膝行两步,顾不上周遭众目睽睽,只恳求道:“是民女言语无状,妄议王妃。民女自请禁足半年,抄写?百遍女戒女则,绝不敢再犯。”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