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卫萌在公园里看见池迟的时候再次认不出来了,要不是池迟的身后还有于缘跟着?,她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个?气质有点熟悉、长相也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你现在这?种感觉……”
“啊?还行吧。”带着?眼镜的人歪了下嘴嘿嘿笑了一下,手?很散漫地正了一下自己的帽子。
“真?的好像昨天我们看见的那个?服务生啊,就?是那种……那种一看就?找不到女朋友的感觉!”
“嗯,差不多,我想表现的就?是一个?跟女生借钱肯定借不到的男人。”
池迟随手?提了一下裤脚,顺便显摆了一下自己的鞋子——小动作都跟昨天那人一样。
“天,一模一样啊,就?是长得不一样,穿得不一样,但是感觉……感觉太?像了。”
池迟穿了一条宽松的男式牛仔裤,下面搭配了一双运动鞋,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总觉得哪里别扭,更有意思的是脸上的表情,好像刚high了一夜,身体麻木地行走,灵魂还沉浸在昨晚的狂欢里……总之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难让女孩儿产生好感。
“我记得他的身上还有烟味酒味香水味……幸好你没真?给?自己弄上。”
“那就?过犹不及了,而且……臭。”
做男装打扮的女孩儿皱了皱眉鼻子,很嫌弃的样子。
又把卫萌逗笑了。
“你别这?样啊,太?奇怪了,我感觉是昨天那个?服务生在调戏我。”
池迟搭着?脚站在卫萌的身边,卫萌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人显得比以前精神了不少,与池迟之间的气质此消彼长,倒是难得得显出了几分讨人喜欢。
“嘿,小伙子你干嘛呢?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啊。”一位提着?鸟笼子的大爷路过,看着?两?个?人的做派,生怕卫萌会吃亏。
“大爷,您想多了。”
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回过头看这?大爷,大爷调着?老?花镜看了半天才确认这?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是个?女孩儿。
“女孩子也不行,女孩子你也不能欺负人你知道么?”
大爷还没忘了嘱咐卫萌往南三百米就?有靠谱的保安,看着?两?个?人啥事儿也没有,才继续迈着?四方步遛鸟儿去了。
“大爷,年?纪七十到七十五之间,左手?有伤疤,脸上有颗痦子,背稍微有点驼,嗓门大,喜欢鸟儿……”卫萌捂着?嘴笑了两?下,就?催着?池迟把对这?个?大爷的观察记了下来。
“真?是嫉恶如仇的好大爷。”
池迟一边记录一边摇头,看着?卫萌抱着?自己的手?臂看自己的记录,她清了清嗓子说:“小姑娘,你不能随便靠在小伙子身上你知道么?”
除了声音之外,腔调还真?的很像。
卫萌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哈哈大笑。
“这?、这?也太?好玩了,哈哈,你怎么这?么逗?!”
“逗?我这?是在做作业你知道么。”
池迟很自然地微驼了一下背,整个?人就?有了一种苍老?虚弱却又不服老?的感觉。她还是用着?老?大爷的腔调说话,就?连手?势都学得像模像样。
“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了,太?有意思了!”
就?连跟在后面啊的于缘都扶着?墙在大笑,只有池迟还一本正经地学着?老?大爷的样子。
她的模仿一点也不夸张,好像自来有一颗七老?八十的心?,带着?浓浓的社会责任感。
卫萌起初是笑,后来是惊叹。
“你也太?厉害了,演什?么都好像。”
池迟的肩膀一提,脚一伸,表情一变,又成了昨天的那个?咖啡厅服务生:“这?个?嘛,说难也不难,多观察细节,表演就?很容易说服别人。”
卫萌笑了笑没说话,池迟说的简单,可是真?正能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表达清楚,这?种天生的表现力?和松弛自然毫不夸张的表演气质都是别人万难企及的。
池迟是个?天才,是个?……可爱的天才。
这?一天,她们从公园一直走,穿过了几条马路,看见了比昨天还要多得多的人,有家长接着?孩子从兴趣班回家,有小孩子们奔跑而过在巷子里嬉闹,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开着?小饭馆养家糊口?的店家,甚至还有修鞋的、开锁的、修自行车的师傅们。
卫萌在京城住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意识到老?城区是这?么的有意思。
人们在这?里成长,也在这?里抚育下一代,他们和自己的每个?街坊似乎都带了生生世?世?的缘分,他们是一个?整体,可他们明明又都是独立的。
听着?一个?小铺子的老?板对着?一群要老?酸奶的孩子说:“你们先吃着?饭,得空儿我挨个?找你们爸要钱就?得了!”
从小在楼房小区长大的卫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就?不怕家长赖账么?”
“别问我,自己去问问店家。”池迟埋头整理着?笔记,不耐烦地抬手?让卫萌自己去弄清楚自己的问题。
“老?板,你就?让那么多孩子跑了,他们的爸爸不认账怎么办?”
“不认账?怎么可能啊。”老?板笑了笑,他吧录音机一拧,又开始听老?腔老?调的京韵大鼓,“大家都是几辈子的交情,怎么也不会为了几个?酸奶伤了情分啊。”
“情分……”
这?两?个?字落在卫萌的心?上,让她觉得沉甸甸的。
“其实我不太?懂。”她对池迟说,“我不懂什?么情分会有几辈子那么长,我也不懂为什?么所谓的情分会比金钱利益要重要,现在……我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几罐酸奶,而是一笔几百万的拆迁款,他还会记得什?么几辈子的情分么?”
从来没有买不下的感情,就?像她的那些姑姑舅舅们,在他们家没钱的时候假装没有这?门亲戚,她爹一朝发迹,他们都成了绕着?臭肉嗡嗡乱叫的苍蝇。
说完话卫萌立刻就?后悔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池迟,就?怕池迟因为她的胡思乱想生气。如果池迟生气了,就?不会带着?她一起观察人了吧。
卫萌对这?两?天的“经历”很满意,她不想这?么早就?停下享受这?种和池迟在一起才会有的乐趣。
“恩,你说有道理……但是,一笔拆迁款是一个?故事,几罐酸奶也是故事。作为已经存在的故事,不管将来拆迁款还会有怎么精彩或者惊人的发展,至少此刻……”
池迟停下了她这?一天以来的“角色扮演”,恢复到了她平时的样子——带着?笑,眼睛里带着?亮光。
“此刻,酸奶的故事是存在的,并且不会被抹杀。这?就?是情分,就?是……小孩子想喝酸奶就?喝,将来找父母要钱也不会怕被赊账的‘情分’。这?个?情分已经固然存在,不需要另一个?假设将它抹杀。
就?像我们头上的天空,现在很蓝,我们也知道京城经常有雾霾,我们不能因为将来的雾霾去否认现在的天空很美,很值得我们仰头去看。”
顺着?池迟的话,卫萌看向?天。
真?的很蓝,只有遥遥的几丝云朵挂在天上。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
“是么?我就?随便说说的,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懂。”
“喂!”
面对卫萌指控的眼神,池迟晃了晃脑袋,一副自己特别乖的样子。
“那边有个?小朋友,我们要不要观察下?”
“年?纪四五岁,在哭,胸前有一团脏,应该是刚刚摔倒了,鼻涕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