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果然听话地退开,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新帝是个冷面阎王,光一个轻轻的眼神扫过来,便叫人胆寒。
姚盼向宗长殊望去,青年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门外的光线遮挡得一丝不漏。金线勾出的蟠龙,盘踞在那修身的玄袍之上,颇有几分睥睨众生?的气场。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从前都是白衣墨发,纯净得一尘不染,哪有这般华美凛然的时候。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质,看一眼,腿肚子都要打颤。
对比起来,她此时赤足披发,尘污满身,又被困在这冷宫一般的宫殿。不过是无权无势孑然落魄的废帝,连庶民都不如?。
迎着他?冰冷漠然的目光,姚盼不躲不闪,这都要得益于那十多年的相处,对宗愿的一举一动,都熟悉不已,才?抵消了对这个龙袍加身,气场强大的摄政王的畏惧之感。
果然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了。
面前这个,是前世那个篡位自立的反臣宗长殊,而?不是白衣卿相,待她一心一意的宗愿。
新旧两位王朝的帝王,隔空沉默地对视着,剑拔弩张,宫人都被这可怕诡异的气压吓得头也不敢抬。
尽管再?不情愿,姚盼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遗憾,悲伤,还是怅然?她想不通那过去的十多年都算什么。
如?果说以前发生?的全都是一场梦,那宗愿对她说过的话是真是假?
他?在前世就喜欢着她,只不过是失望累积得太多,消磨掉了那些喜欢?可是如今看着宗长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意,到底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太迟钝?
姚盼惊疑不定,谁知,一声淡淡的嗤笑传入耳廓。青年冷然而立,昏沉的光影,给他?俊美的容颜蒙上了一层阴翳:
“怎么,连死都不怕的太行陛下,现在是连靠近朕一步,也怕了么?”
姚盼浑身一僵,当?即也不服输地笑了笑,“我怕你做甚!”
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紧紧地攥着手掌,不敢错过宗长殊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保护陛下!”
二人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侍卫纷纷上前一步。
青年始终不动如山。面无表情地伫立,从薄唇中吐出两个字:
“退下。”
姚盼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先生??”
她一步一步踏到他面前,试探地问,还是不相信面前这个无比熟悉的皮囊底下,换了一个灵魂。迎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一潭深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如?同往昔一般清澈的瞳孔,倒映着她的面孔,饶有兴味:
“你叫我什么?”
她一顿,放软语气,“先生?……”
“不敢当。”他?勾起嘴角,冷冷哼了一声,确实没有半点触动。
姚盼眼里的光一下子灭了,她低下头,双肩狠狠一颤。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时候,女子猛地欺近一步,亮出藏在手中许久的簪子。
快到让人看不清的速度,用锋利的尖端,抵在了他?脖颈的大动脉之上,另一只手,紧紧卡住他?的下颚:
唇边勾起笑意,嗓音妖娆中透着狠:“不是就好。”
簪子抵得更深,迫得宗长殊不得已微微后仰。
“你疯了!”宦官尖叫起来。
宗长殊没有动,白皙的脖子上渗出了细细的血珠。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挟持着他?的女子,脸色隐在暗处,看不大分明。
“护驾!快护驾!”
不知男人为何这么配合,竟是任她挟持不作反抗,姚盼握紧簪子,冷笑道,“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已经将刀拔.出来的侍卫,当?即停住脚步,不敢轻举妄动。紧张地看着二人,不知该不该上前。
“莫伤陛下!”宦官焦急地伸出手来,声音都变了调。
“好忠心的一条狗。”
姚盼看了他?一眼,方才认出这宦官,曾经在她跟前伺候过,后来因为调戏宫女,用下.流手段,逼迫其与之结成对食,被她打发去恭房洗恭桶了。没想到竟在宗长殊这里得了脸,还做了御前大太监。
姚盼偏了偏头,压低声音问:“宗长殊,朕的密卫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