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色发青。
衣袍上的银线,墨色祥云的腰封,腰间佩着的血玉腰牌,微芒闪烁,蕴藏着迫人的威严。
这是周锦堂,大齐的一品上将军。
堂堂大将军,为了手下一个小厮,竟不惜权势相挟,实在是荒唐,简直……闻所未闻。可看此人,如此气定神闲、风云不动,仿佛自己所作所为根本无可厚非一般。
“……我做,”他道,“不过,需要有人给我搭把手。”
刚刚那个小药童出去以后还没有回来,眼下这个情形自然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周锦堂看向陈璧,目光如冷冷的湖水浸润她,透着难言的沉静和坚毅:“陈璧,你来。”
陈璧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吉祥突然慌慌忙忙从地上爬起,脱了自己的外衫给知春盖上。
陈璧:“吉祥哥……”
吉祥站在知春身边,手摸着她的脸颊喃喃:“她一向怕冷,我……我给她盖一盖。”
他的声音听着平静,手却在颤抖。
知春闭着眼,嘴角竟似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弧。
吉祥看着她,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陈璧张嘴想说什么,一旁的周锦堂目光轻动,看了看她。
她一滞,当即闭了嘴。
吉祥这是……还不相信知春已经没了,若是点醒他,以他的性子和对知春的情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那个孩子。
周锦堂看了一眼吉祥,转身走了出去。
罗大夫重重地呼吸了一声:“把我的刀取来。”
陈璧别过眼不去看吉祥,转头去药箱急急地摸索,找出个蓝灰色的布筒,铺开在案几上:“……您要哪一把?”
罗大夫一噎,神色又青了一青,只沉着脸道:“哪把都一样……唉,中间那把就是了。”
陈璧将刀递给他,欲言又止。
她想问他有多少成算,可转念一想,他是给周锦堂拿刀架着脖子才硬着头皮提枪上阵,这剖腹取子,从前一定没有做过。
罗大夫看她一眼,拿过刀,往火里一烫,声音极低道:“这一刀下去,十之八九是不成的。”
陈璧蓦然一惊,看向他:“您……”
她此刻想起方才自己提起金奎时罗大夫的反应,心头一跳,莫非他也是知道《金奎医术》的?
陈璧又慌忙看向吉祥,吉祥在不远处,竟是浑然不觉。
他们二人在此处说话,甚至要给知春剖腹,可吉祥却恍若未闻,像是魔怔了一般,只一眨不眨地望着知春的脸而已。
陈璧眼眶发酸,罗大夫已走到知春身前,对她道:“备好巾子。”
陈璧忙摈除杂念,依言照做。
罗大夫握着刀,刀刃对着青白的肚皮,那肚皮胀鼓鼓像是西瓜,皮薄囊厚。
这个场景他看过无数次。
当年他师从的老太医,痴迷《金奎医术》,拿活人试验,十个人有九个在他手里丧命。唯一活下的那个,也落了残疾。
他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少年怎么会听过《金奎医术》,毕竟寻常行医之人都极少有知道一二的,更没有想到,自己曾经发誓绝不会做的事,竟然还会发生……
兜兜转转,老天爷让他遇着了这个叫知春的可怜的姑娘,看来这都是注定的,是命。
刀刃落下前的刹那之间,他脑中飞转过无数念头,而真正触及时,那些念头却如潮水一般涌退,变作一片空白。
刀刃划破皮肤,知春的身体轻微一动,吉祥俯身将她的头搂进怀里:“春儿,别怕……”
*
周锦堂走到屋外,进到隔壁屋子。那刘妈妈正给他的手下用刀背架着,像只鼹鼠一般佝偻团缩,目光也如鼹鼠似的闪闪烁烁。
他上前落座,看着她这副形容,嘴角泛出冷笑:“老东西,胆子不小,到这个地步还不晓得怕呢?”
刘妈妈哭天抢地:“将军,老奴也是给人胁迫……”
周锦堂:“再嚎一声,老子卸了你的下巴。”
刘妈妈睁大眼,飞快闭上了嘴,微龅的牙给唇裹住,愈发像只鼹鼠。
周锦堂极为厌恶这些成日作恶作怪的刁婆子,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见过不少。这个刘妈妈,不仅所作所为可恨,面目也尤其可憎,简直是看一眼都让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