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鹊桥院内仍灯火通明。
棋盘搁置在小几,陈璧与沈长亭相对而坐,阿赟立在一旁观望。
周锦堂坐在一边的圈椅上喝着新茶,意态悠闲,流霜则侍立在他身后。
沈长亭的眉头越拧越紧,短短一息工夫,已经觑了陈璧数回。方才他根本没将这小奴才放在眼里,只当周锦堂是小瞧自己,才随意点了个人来跟自己对弈。
不过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奴才,能有什么棋艺?
眼下才发觉,这小子只是看着闷声不响,内里却狡猾得很。
他先前与阿赟对弈,遇着的棋路规规矩矩,从未有过眼下这般情形。
这陈璧,下棋极有耐心,就是有小小的折损,也面不改色。她的棋路表面看着温吞,似乎只守不攻,实则却是以退为进,留有后招,回回都是等他大举逼入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包抄。几次三番,已让他亏了不少棋子。
起初沈长亭只当她是故作镇静,直到一连吃了几回大亏,眼看棋盘上黑子都给收了个大半,才惊觉不对。
他朝周锦堂那儿望了一眼,愈发觉得自己是给阴了。
下棋最忌浮躁,沈长亭这心思转来转去的,早就不在棋局上。陈璧有所察觉,不由暗道:反正这小霸王输棋已经是定局,也不好叫他输得太惨,自己不过是个侍茶的奴才,锋芒太露叫周锦堂起疑,岂不糟糕?
念及此,她转了转指尖,便要将棋子落下。
谁知就在此时,那沈长亭忽然往后仰倒,猛地打了喷嚏,手狠狠砸在小几上,棋盘一震,上头的棋子顿时乱作一团。
陈璧目瞪口呆。
沈长亭擦了擦鼻子:“哎,我真不是成心的,这喷嚏它说来就来了……咱们重来一把?”
周锦堂啪嗒一声放下茶杯:“沈长亭,你皮痒是不是?”
沈长亭举起手:“义父,我真不是有意的,您不信,我对天发誓!”
周锦堂长腿一扫,一脚踹在他腰上:“老子才不稀罕,臭小子,你敢……”
沈长亭正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暗自窃喜,忽听陈璧轻声道:“将军,沈公子,奴才把棋局摆回来了,方才那一下不妨事。”
周锦堂一顿,转头一看,果真见棋局又好好地摆在眼前。
沈长亭坐直了伸长脖子,看了半晌,一脸的不可置信,突然指着陈璧道:“我不信你!谁知道你有没有暗中调换?”
陈璧垂着头:“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
这时阿赟道:“将军,我也记得好些,应当没错。”
沈长亭还要争辩,给周锦堂瞪了一眼,立马闭了嘴。
周锦堂一只手按在他右肩上,冲着他微微笑道:“再出什么幺蛾子,老子立马叫你娘来给你收尸。”
沈长亭干笑一声:“不会了……”
周锦堂一转身,他便恶狠狠地盯向陈璧,真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
这小子,一定是还记着上回那下药的仇!
周锦堂回去座下,目光落到陈璧身上。恰逢陈璧抬眸,冲着沈长亭抿嘴一笑:“沈公子,咱们接着下罢。”
沈长亭冷哼:“下就下,怕你不成?”
陈璧脸上那一笑极浅极淡,似有若无。
微黄的灯火笼罩着细嫩如瓷的脸蛋,一双水波盈盈的乌眸,似笑非笑,透着说不出的狡黠灵动。
周锦堂落在袖下的手倏然收拢,嘴角也在瞬间抿成一线。
他的眸光沉暗,望着她时,似有两簇幽火。
咣当一声!流霜手中的茶杯忽然跌落。
屋内几人纷纷看去,流霜跪下缓缓道:“奴才手滑,请将军……责罚。”
周锦堂皱了皱眉,扬手一挥道:“收拾了。”
流霜应声,转头去拿巾子来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