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院,暗室。
严永华端坐举茶,杯盖在他?手?下轻轻滑开,茶香溢出,醇厚芬芳。与他?的闲适从容不同,跪坐在他?跟前的女子面色如纸、目光惊惶,正是那大乔。
“管事,奴婢真的没有成心?要害谁……”她轻轻地抽泣道。
杯盖咔哒一声合上?,在这寂静沉闷的暗室中?,声音尤为?刺耳,大乔也不禁随之一颤。
严永华望着她:“将军都亲耳听到你骗陈璧去取画屏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他?呵地一笑:“大乔,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大乔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咬唇不语。
严永华轻声道:“我最恨给人欺耍。”
听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大乔肝胆生寒。
她道:“奴婢不知管事是什么意思?……”
严永华淡淡一笑,在微弱的灯光间,更显得温文儒雅:“当初我就奇怪,凭小乔的心?机,竟想得到拿催.情药引素心?去冒险……如今,我才算是明白过来,恐怕这药,是你弄来的罢?”
大乔目光一变:“奴婢冤枉!”
“你三言两语激得小乔对素心?不忿,又将这药放到小乔的眼皮子底下,诱她去害素心?,是也不是?”
大乔不语。
“府里的那只?猫,也是你所有,”严永华道,“你驯养那只?猫,就是想让喜欢猫儿狗儿的小乔与它亲近,让府中?上?下看到,随后又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令所有人理?所应当地以为?,那猫是给小乔唆使?来害你的。这么一看,你可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简直叫人……刮目相看。”
他?每说一句,大乔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严永华蹙眉:“今日之事也是你设计的……不过我不明白,从前你害素心?和小乔,想来是为?争宠,那如今害陈璧又是为?什么?她一个长随小厮,根本?碍不得你。“
屋内静了须臾,大乔缓缓道:“我要见将军。”
严永华摇头一笑,眼里浮现出一丝讥讽之色:“到了今日,你以为?将军还会见你?”
大乔仰头看向他?,她目光平静,甚至有几?分镇定自若,与方才惊慌孱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要你能让我再见将军一面,我什么都说,不仅仅是素心?和小乔,还有关于英国公府……”
*
陈璧自去洗漱了一番,又换了干净衣裳。回到霜秋院后,她从流霜那儿得知,周锦堂这会儿人在兰殇阁,吩咐她收拾完就过去伺候。
如此,她也不敢耽搁,立马就赶往兰殇阁。
将军府地方虽大,可周锦堂平素也不过就在两个地方来回,一个是办公用的前院书房,另一个就是他?安寝落榻的兰殇阁。
陈璧先前并未进过兰殇阁,顶多是从外头绕过罢了。
这会儿刚近黄昏,霞光清艳。她穿过院子,看到院内有一棵桃花树,不由略微顿足。
这个时节,正是桃花的好时候。
桃花团簇盛放,给霞光一照,轻粉变作浅金,泛着些?微的红。遥遥一望,如一树香云,清香暗沁,随风摇曳,真真美不胜收。
没有想到,周锦堂住着的院子,竟有这样?诗情画意的美景。
倒是与他?本?人相去甚远。
想到此处,她无声一笑,转头便往前去了。
陈璧推门入屋,并未看到人影,不由放缓了脚步轻声唤道:“将军?”
“进来。”周锦堂的声音是自里间传来。
她举步入内,望见一座高大的花鸟叠屏,叠屏后人影攒动,隐约有水声响起,屋内还弥散着一股湿热之气。
陈璧身形一定,心?底冒出一个猜想,深深地咽了口唾沫。
周锦堂声音微沉:“人呢?”
陈璧硬着头皮应他?道:“奴才在。”
周锦堂淡声吩咐:“点?盏灯过来。”
“是。”
陈璧转身去点?灯,火光一亮,照在花鸟叠屏上?,将那一幅花鸟图映得半透,能清晰地看到一副宽阔精壮的肩膀。
她脚步一滞,刹那间竟觉得手?中?的灯如有千斤重,寸步难行。
周锦堂等了片刻,不见她来,便有些?不耐,径直从桶中?立起。他?生得高大,直立而起,竟高过屏风少许,正和举着灯一动不动的陈璧对了个正着。
屏风上?映出一具修长健硕的男子身躯,双肩宽圆,腰身劲窄,隐隐可见肌肉贲张的胸膛,强健挺拔,力量勃发于中?。
陈璧浑身僵住,两眼就像是给什么戳了一下似的,猛然闭紧。
周锦堂越过屏风看到她如同给吓着一般僵立在那儿,还闭着眼,登时冷下了脸:“还不快把?灯拿来?”
陈璧听他?声音发沉,一哆嗦又睁开了眼,却只?垂着头死盯着手?里的灯,一步步上?前,绕过屏风,把?灯摆在了高几?上?,转头就要出去。
“过来擦背。”周锦堂道。
陈璧蓦地抬眼看向他?,双眸微睁。
周锦堂竟还没坐回去,就这么一丝不.挂地……与她赤诚相见。
她吓得飞快低头,手?心?里尽是冷汗,有些?支支吾吾道:“奴才笨手?笨脚,怕弄疼了将军……”
周锦堂:“我可没那么娇贵,能弄疼我算你的本?事。”
陈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地握紧:“奴、奴才去喊流霜过来伺候将军!”
周锦堂目光一寒:“你再给老子罗里吧嗦的,老子让你的头也伸进来泡泡。”
她抿嘴:“奴才不敢。”
陈璧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后。
她取了巾子,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绝不抬头看一下,小声道:“您坐下,奴才给您擦……”
周锦堂半扭过头看她,只?瞧见一个乌压压的脑袋,和一对通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