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城,一路到十几里外的檀山。
那个太监把她拽下马车,交给了……一帮匪徒。
他在牢狱中对着她的父兄信誓旦旦,一副胆小谨慎之态,岂知,转身出了京城,就换作了一副冰冷无情、凶神恶煞的嘴脸:“陈小姐,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陈璧永远都记得,自己被按在野草堆上,哭求无援的情形。
那些潮湿恶臭的呼吸,黏腻冰冷的手掌,还?有尖利的大笑和浓重的喘息。
她的哭喊被那些狂浪的笑声和低秽的耳语淹没,胳膊和肩膀给人压得几乎没了知觉,鼻端的气息直令她作呕。
她越是哭,他们就越是兴致高昂。
这些人就像是从阴间爬上来索命的恶鬼,她的痛苦和挣扎,只能引来他们的快意。
正当她的衣服将要给撕碎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仿佛是从极远处传来,在这幽暗的深林中,不断回响。
于贼匪而言,这马蹄声却如惊雷一般,令他们乍然寂静。
她仰头望去,就看到一个提着长刀、身穿银色盔甲的人朝此处飞奔而来。
他脸上沾了血污,看不清面貌,唯有一双眸子,冷寒如星,熠熠生辉,一眼扫过,竟似给冰水迎头浇落,霎时寒气四溢。
匪窝乱作一团,先前的大笑转眼就变作了惨叫。
银芒破空,鲜血飞溅,腥臭弥散于风中。
滚落的头颅,飞扬的尘土,在她眼前飞快闪逝。
没过多久,厮杀惨叫之声就止了。
那个人勒马到她跟前,自上而下地望着她。
当时,陈璧哆哆嗦嗦的一声“好汉饶命”,引得他仰头大笑。
她吓得呆住,没料到这个砍头不眨眼的杀神……会笑得这般。
随后,他朝她伸出了手,对她道:“小东西,上来——”
是那只沾染鲜血的手,将她从阴冷的野草剁中拽了出来,也是那只手,把她……从地狱的口子带回了人间。
后来,陈璧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大齐的定远大将军——周锦堂。
那一夜他趁夜暗袭匪窝,带人剿灭了檀山恶匪,是意外救下了她。
*
徐先生听到此处,已脸色铁青。他的目光沉痛疼惜,惊愕愤怒,搭在桌案上的手亦微微地颤抖。
他无法想象,如此一个娇花般柔弱天真的女孩儿,遭遇那等绝境时的恐惧绝望。
陈三爻要是知道他疼得如珠似玉的女儿给人这样欺侮……他不由得闭上了眼。
“先生不必如此,”陈璧轻声道,“多亏了将军及时现身,我……并未如何。”
徐先生沉沉地望着她,许久方道:“周将军这可真是对你的……大恩大德。”
若是周锦堂晚到一步,她……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他心里涌起阵阵后怕,几乎背脊生寒。
陈璧点头:“我当时想着,有朝一日,就算是为奴为婢,也要报还他的恩情,但又害怕给他的手下带回京城后,被发现身份,所以就趁着他们不备……偷偷地逃了。”
徐先生心里一揪:“之?后你……”
陈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我在京城当了一个多月的乞丐,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后来遇到了在这府里当差多年的知春姐,她可怜我,将我认作表弟,领进?了将军府。”
徐先生沉默半晌,一叹道:“兜兜转转,竟……还是让你到了这位周将军的身边。”
陈璧低低道:“也许这就是天意,是老天要我到将军府……报还将军的救命大恩。”
她虽想着报恩,却十分畏惧周锦堂,除却他那夜手刃贼匪的狠绝利落,和京城无人不晓的凶煞之?名,更因为她只要一看到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可怕的笑声和触碰。
那个情形,无数次地在她梦中重演,如同她心底深处的一块伤疤,从未愈合。
稍有不慎,就会鲜血淋漓。
徐先生凝望她道,“你如今可知道,当日那个太监到底是什么人派来害你的?既然说是内侍,莫非是宫里的人……”
陈璧:“起初,我也是那么想,可是我不明白,宫里会有谁要不惜冒如此大险将我掉包出狱,为的却只是要我生不如死。”
这个背后之人,事必是恨毒了她,可陈璧从未进过宫廷,除了年幼时在陈家偶遇过那位少年皇帝,就没接触过其他宫人。
“也许,太监的身份只是一个幌子,此人不一定是宫里的人,”陈璧道,“但十之?八九与宫中有牵扯,能够如此行事,必定来头不小。”
徐先生凝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