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中毒倒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如此——每一个人都露出惊愕慌张之?色,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江皇后当即命人传召太医给皇帝看诊,又立刻将银杏和相关宫人全部收押,交由锦衣卫提审。陈璧看到银杏当时吓得几乎腿软,还连声大叫冤枉,那样子真切至极,完全不似作伪。
皇帝如今昏迷不醒,躺在乾清宫,太医用针灸之法封住了他的心脉,以免毒气攻心。素来镇静自持的安德林这回也成了蚂蚱,急得满头大汗。
这回皇帝在宴席上当众中毒晕厥,消息根本就封不住,半个时辰之?内就传了出去。太后如今不在宫中,常年居香山寺坐禅礼佛,如今宫中能够主持大局的便是皇后。
江皇后下了吩咐后,却并未立马到乾清宫来,直到夜里?才?匆匆而至。
皇帝的毒已经给暂时止住,可眼下太医还不知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心脉封闭也不能维持太久。
陈璧照安德林吩咐,给皇帝净面擦身。江皇后对她道:“给本宫——”
她躬身将打湿的巾子递给皇后,江皇后接过以后,就在皇帝床边坐下,替他轻轻擦拭额头。她动作轻柔小心,显得极为体贴周到,可陈璧在她眼里却看不到一丝忧急伤心。
江皇后的目光,平静淡然,眉眼间甚至还有几分闲适之?色。
替皇帝擦拭完,她将巾子扔给陈璧,淡淡道:“好生照顾皇上。”
几个宫人连忙应是。
皇后出去与太医们说了会儿话,便出了乾清宫。
陈璧回头看向床榻上紧闭双目的人,抿了抿唇,走上前去替他将被角掖好。
谁知就在她将要?抽手离开的刹那,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竟忽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扯了过去。
陈璧身不由己,跌趴在皇帝胸口,生怕压着他,慌忙就要起来。岂料皇帝另只手也按过来,竟将她牢牢桎梏在他身上。
龙涎香的气息瞬间淹没了她。
陈璧无措失声:“皇上……”
她抬头,对上皇帝冷幽幽的目光,蓦然一滞,竟无端端觉得背后生寒。
皇帝定定望着她,并没有要?松开的迹象,直到外头传来安德林和阳久低声说话的声音,才?飞快松开了手。
陈璧匆忙退开,站到了一旁。
安德林和阳久入内,阳久手中端着刚煎好的药。二人看到皇帝睁开了眼,面色大喜:“皇上!您醒了!奴才这、这就去传太医!”
皇帝张嘴正要?说话,结果还未出声,竟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德林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冲出去喊太医过来。太医入内,几经察看,脸色沉凝:“皇上心脉气冲,穴道不稳,要?再施针压制。”
如此一番折腾,等到二更时分,皇帝的脉象才稍稍平稳些。
乾清宫内明黄色的纱帐低垂,苦涩的药味与龙涎香混合在一起,隐约有些刺鼻。宫内诸人一夜都未合眼,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殿内外一片悄寂,四下极静,却反倒令人心生不安。
翌日大早,宫中便传出消息。肖贵人在慎刑司被严刑拷打,难以支撑,终于招认自己是蓄意谋害皇帝,早在今日寅末时分便在刑狱里断了气。其余碰过那杏仁露的宫人都被一一绞杀,无一存活。
而肖贵人谋害皇帝的缘由,便是因先前皇帝对她幸之则弃,那之后她怀恨在心,才?蓄意报复。犯下如此十恶不赦的大罪,银杏家中九族株连,无一能幸免。
陈璧早就料到,银杏无法与此事?脱了干系,多半是有去无回,却在此时才醒悟她被挑中来献媚的缘由。她和她的家族都成了替罪羔羊,银杏一人的过错,使整个肖家都要一同陪葬。她不禁想起当年,陈家诸人在刑场被砍头的情形,心里?阵阵发寒。
皇帝中毒,情形凶险,尚不知生死,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大齐如今未立储君,朝中便有臣子推举江皇后之父丞相江枫勉暂时代为摄政。这些臣子之?中,有一位谁都没有料想到的人物,那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李云楼。
彼时江皇后垂帘在侧,亦有此意。可尚未定下,忠勤伯、安阳王、曹江河及英国公顾云徽都站出来极力反对,认为臣子摄政大失体统,宗室亲王才?是摄政的上乘之?选。
如此,朝堂上便形成两大派,各执一词,难分高下。原本只是争执,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吏部侍郎习珧和事?卫大臣郭延竟当场打了起来。
江皇后大怒,最后还是李云楼出手,用武力将二人强行分开,才?没有让事态严重下去。如此一来,摄政之人选,仍旧是悬而未决,这两派人也闹得十分难看,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阳久在乾清宫听闻消息,气得恨声:“皇上还好着呢,这群狗贼,不过是摄政,竟闹得如……”
话未说完,给安德林狠狠地瞪了一眼,脸色微变,立马闭了嘴。
皇帝自作昨夜醒过一回后,便没有再睁过眼。太医至今不知皇帝中的什么毒,大家所以为的下毒之?人又早已咽气,如今简直是无路可走。
夜里?,掌灯时分,皇帝忽然闭着眼口吐黑血。一众太医涌入内间,只须臾,纷纷退开,跪倒在地。
陈璧看到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殿内众人都跟凝固了一般。
太医院院首:“皇上……驾崩了。”
一众宫人都跟着跪倒在地。
陈璧的膝盖碰着透凉的地板,内心雾茫茫的一片,无法真切。
皇帝就这么死了?她生出一分离奇之?感,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未过多久,金钟悲鸣,沉闷的声音像一道冷冷的口子,划开了皇城平静的天空,在耳边回响不绝。
*
皇后赶到乾清宫时,已经换了一身素服,脸色也苍白无状,似极为憔悴。她伏在皇帝榻前,默默低泣。
安德林忍着悲痛,替皇帝重新穿好了龙袍。
不多时,宫中其他嫔妃一同赶到,跪在皇帝榻前,哀哀哭泣。
这些女子,好些还如花一般娇嫩鲜妍,正在一生之?中最好的年华。此时此刻,她们失去了在宫中唯一的倚仗,还有可能面临着殉葬,几乎每一个人都哭得伤心欲绝、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