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北年忽然想到了“夏肖川”,他暂时用这三个字来代表那人的名字。本来想说,让钟岳仁也帮忙查一下名字叫夏肖川、死于1984年的人,这个人还可能是个画家,但他又觉得这事儿太诡异,还是先回去跟几个业内的朋友商量一下再说。
于是道:“没什么,就这样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叶禹凡住院期间,因反复担忧自己“会死”而寝食难安。叶父叶母斟酌了一番,觉得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把叶禹凡的病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得知自己只是患了精神病后,叶禹凡显得很平静,那天晚上父母大吵时他都听到了,而且这段日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太正常。
但听到父亲说“他的身体里有两个人”这种论调时,叶禹凡还是惊了一下。
“两个人?”叶禹凡再次确认。
“是啊,那个芮医生是这么说的,”叶父一边削苹果一边道,“说那个人名字叫夏肖川,在你出生那一年死了,不知道怎么会到你身上去了……”
叶禹凡皱眉,夏骁川?这名字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你也别多想了,现在就安心把身体养好了。”叶父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叶禹凡手里,“来,吃了。”
叶禹凡茫然地接了过去,刚凑到嘴边,他的手顿时停住了。
夏骁川!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自己脑海中就浮现了这三个字?就好像自己告诉别人“我叫叶禹凡”,脑海中的叶禹凡就是叶禹凡这三个字,而不是叶羽凡或叶鱼帆!
叶禹凡啃了一口苹果,下一秒,他的想法就更加奇怪了,他竟然觉得夏骁川就是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名字……
“爸,你害怕吗?”叶禹凡仿若自言自语般地问,“如果我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件事是真的,你会不会害怕?”
“刚开始怕啊,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出现另外一个人呢?况且还是个死……咳,那不是鬼上身么。我和你妈妈刚听到这个说法的那天晚上,都吓得睡不着觉。”叶父笑笑,继续道,“但现在不怕了,要说怕,也就是人心在作怪。人为什么怕鬼?是因为鬼长得可怕吗?有人真的见过鬼长什么样子吗?鬼也是人死后变的,按此一说,鬼魂应该长得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俗语说‘心里有鬼’,指的是人做了亏心事,怕鬼来找他算账,那鬼就是他幻想出来的‘报应’或是‘恶果’。我跟你妈妈从没做过什么恶事,为什么要怕鬼呢?话又说回来,咱们原来是不信鬼神的,要不是你的事,也不会去分析这些。只要心态摆正了,就什么都不怕了,你再怎么变,也总归是我们的儿子。”
叶禹凡听得愣神,他爸爸说的对,自己总归是他们的儿子。
但是,恐怕自己以后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么优秀了,他得了这样怪异的病,不但无法再成为父母的骄傲,而且还可能变成他们的耻辱和负担。一想到这一点,叶禹凡就心酸懊恼,甚至有一点恨自己。
他躺在病床上,长时间地发呆。他的记性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做过的事和记得的事时常发生混乱。
叶禹凡住院最后一天,班里的同学组织一起来看望他。
叶父叶母今天恰好都去上班了,他们来的时候,叶禹凡一个人靠在病床上看书,他下-身盖在被子里,上身披着咖啡色羊绒外套,里面是医院统一的淡蓝色病服。
生病以来,叶禹凡断断续续瘦了十来斤,他原本身材就属偏瘦型,此刻靠在床上,要不是衣服架着,身体薄得就像一张纸。
“你们怎么来啦,”他淡笑着招呼他们,“这么多人,都没地方给你们坐了。”
见到同学,叶禹凡挺高兴,他撑直身体时,胸口的病服下滑,露出陡然深凹的肩窝,狭长的锁骨仿佛要破肉而出。他把手上的书往边上一放,伸出的手腕细得似乎一折就能断。
“哎哎,你躺着吧!我们站着就行!”平时对叶禹凡有点好感的女生,几乎都被这镜头逼出了眼泪。
“卧槽!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杨锴围着病床绕了一圈,道,“你这是生啥病了?不会是得了癌症吧?”
对外,叶家并未公开叶禹凡的真实病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冒险让叶禹凡脱离正常人的生活。
杨锴这边一说完,就有女生骂他道:“呸呸呸,杨锴你这个乌鸦嘴!”
“就是,你才癌症呢!”众人群起而攻之,叶禹凡看得直笑,“我没事,就小病。”
“你就装吧!”杨锴捂着脑袋不怕死地又来了一句。
另外一个男生帮腔道:“就别逞强了,小病能一下子瘦那么多?那我妈就不用成天为减肥愁了!”他是班上的组织委员,这次探病就是他发起的。
叶禹凡无奈,只得坦白道:“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和免疫系统紊乱。”
“哇!”众人叫道,“怎么会这样?”
杨锴各种无语:“你压力大?”……谁信啊!
“呵……”看着同学们惊诧的样子,叶禹凡的表情依旧从容,好像生病的人不是他,但如果有人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他的眼神透着一丝忧郁。
同学们陪叶禹凡聊了一会儿,说了很多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但他们毕竟是抽了两节副课来的,很快就回学校了。
叶禹凡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鲜花和水果,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洒进病房,在墙壁和床栏上投下明亮的光影。
黑暗与阳光,喧闹与寂静,顷刻间的转换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
叶禹凡的视线茫然地落在空中某一处,忽然有想把这个场景、这种心情画下来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