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在洛桦的指挥下,西北军终于把北羌赶出边境线。他们本想趁敌军溃败之际,一鼓作气直击北羌王庭,不料后援无力,粮草跟不上,只得眼睁睁看着战机从手中溜走。
将士们气得直骂娘,洛桦面上不显,心里却隐隐有所猜测:许是上面并不愿扩大战事,因为打仗最?能花钱!今年一场平乱,两场国葬,西北又是连番不断的战事,国库可能支撑不下去了。
还有定国公,几次来信叫自己不可冒进贪功,稳妥为上,再?三叮嘱“穷寇莫追”。想来定国公并不愿意西北就此一劳永逸,毕竟边境无外敌战患,按隆庆帝的性情,下一步很有可能卸磨杀驴!
骨子里的军人血性让洛桦心里有点别扭,但此事他无法控制,只能作罢。
皇上的旨意随后就到了——责令他做好防御即可。
洛桦接下圣旨,表现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其态度之恭敬,做派之和?顺,让传旨的马太监错愕不已,不禁想起先皇曾评价洛桦的话——他是一把无鞘的剑,只有放在好鞘中,敛去一身的戾气,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
傅氏便是那剑鞘!她喜欢平静稳定的生活,只要她在,洛桦就会安于臣位,绝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马太监不禁暗叹,论起用人这一点,先皇可比当今要高明。他心中如是想,回京交旨时也多少带了自己的一点看法。
隆庆帝听闻,反而以边关无战事为由,意欲缩减西北军需开支,减少驻军数量。
消息传到宁夏卫,洛桦对他的用意心知肚明,无非是压制自己,但也没有过多辩驳,依旧奉旨行事。
结果不待半月,北羌卷土重来。冬季酷寒,牧草干枯,鸟兽尽藏,他们没的吃,只能跑来抢别人的。
看到军报,隆庆帝差点气个半死,前脚朕裁军节粮,后脚北羌就进犯,说你们没勾结,谁信?
再?愤愤不平,皇上也没辙,阴着脸,在内阁追加西北军需的折子上批红准奏。
傅昭便问洛桦:“北羌都被你打怕了,怎么还敢跑来挨打?”
洛桦正抱着女儿教她识字,闻言道:“我偷袭北羌的驻地,烧了他们过冬的粮仓,他们当然急眼了。”
傅昭噗嗤一声笑道:“你倒会拿捏时机,早不烧晚不烧,偏生圣旨一到你就烧,也不知你到底想让谁急眼!”
熹儿拍着小手叫道:“急、急!”
傅昭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问道:“小丫头,你说说看谁急眼啦?”
“坏、坏!”
这下洛桦也忍不住笑起来,亲亲女儿的小脸蛋,“熹儿说得对,看爹爹把坏蛋打跑。”
熹儿咯咯笑着,亲了洛桦一脸的口水。
傅昭忍着笑,给洛桦擦拭干净,“那你说皇上会就此罢手吗?”
“目前他拿不住我的错处,就是想动我也动不了,以后么……”洛桦嘴角扯扯,露出个不屑的冷笑,“先太后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看谁都像得是乱臣贼子,根基未稳就想‘杯酒释兵权’!”
“单是我也就罢了,他也对定国公诸多疑心,那可是一力扶植他登基的大功臣。就算要制约外戚,也有无数种手段,他偏偏选择最笨的方法。”
傅昭好奇问道:“什么?笨方法?”
洛桦把女儿放在炕上,拿个布老虎哄她自己玩,略顿了顿才答道:“他给章华指婚。”
傅昭闻言面皮一僵,不由自主往外间看了一眼——豆儿还在外面守夜。
“……指的是哪家?”
“吴淑妃的胞妹。”
吴淑妃,就是曾救过当今一命的民间女子,虽膝下只有一女,但十分得宠,在宫中的势头与皇后也是不遑多让。
傅昭牙疼般地啧了一声,“前俩月章华还追到这里和?豆儿黏黏糊糊的,走时悄悄和?我说别着急给豆儿定亲事……给指个对头的妹妹,这让皇后和国公府如何自处?你说皇上瞎点什么?鸳鸯谱!”
“他才不瞎。章华小孩心性,遇到不顺心的事真能不管不顾闹起来,他想逼章华抗旨!”
洛桦有叹了一声,“章华真是长大了,不吵不闹,硬生生咽了这口气,高高兴兴地接旨谢恩。”
“什么??!”傅昭又惊又怒,又透着无力的悲哀,“他竟答应了,那、那豆儿怎么办?”
洛桦摇摇头,“章华的决定非常理智……痛苦是肯定的,但与整个国公府、皇后、太子比起来,豆儿的分量还是太轻了。——你别难过,我手下好男儿众多,让豆儿随便挑就是。”
傅昭神色黯淡,沉默半晌才说:“不是埋怨谁,只是一个男人,在自己没有能力实?现承诺的时候,千万不要对一个女子轻易许诺。我都不敢想,豆儿知道后会是如何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