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乱成一团,一楼的臣工们都往水边挤,楼上的闻得动静,也纷纷走到外廊,探头往下看。
左相陈韫正与沈英说着事情,旁边计省的一个主事道:“哎呀,是大理寺的那孩子掉进去水里了!”
陈韫一句话还没说完,沈英连招呼都没与他打一声,搁下酒盏就匆匆下了楼。
楼底下,白存林费了好大劲将孟景春捞上来,她却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白存林心说这小子定然是喝了一肚子湖水,便压了压她肚子,她却一口水也没吐得出来。
旁边一小吏忙道:“赶紧给他松松衣领啊,别给闷死了!”
孟景春一身官袍罩在身上,里头的白色中衣压得紧紧的,领口看着确实很闷人。白存林也顾不得许多,刚要扯她的领子,抬眼却看得一人拨开人群走到面前,俯身探了一下孟景春鼻息,便将她抱起来,径自往南楼西面的一个小楼走,又沉着声音与身边人道:“请张太医过来一趟。”
白存林看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与身边一小吏道:“那是沈相没错罢?”
人群里一阵嘀嘀咕咕,陈庭方在二楼外廊站着,微眯了眯眼,便转身回去了。
按惯例太医院是不参席的,今年六品以上的医官却是都来了。张之青匆匆忙忙赶到西面小楼时,孟景春仍是昏着。沈英黑着脸站在一旁,张之青替孟景春诊完道:“心有急火,燥虚之症,看这模样恐是许久没睡了。但不妨事,年轻底子好,稍作休养便好。”
沈英脸色仍是沉沉:“何时能醒?”
张之青沉吟道:“再过会儿罢。”停了下又说:“你今日这番举动,不知会传出什么事来,似是太冲动了些,倒有些不似你了。”
沈英倒是无所谓,他活到现在不知被人戏说过多少回,还怕成为旁人的谈资?
但他毕竟不宜久留,刚打算问张之青是否能多留一会儿,张之青已是说道:“你先过去罢,我在这儿看着,没事的。”
“辛苦。”沈英也只撂下这两字,便匆匆忙忙走了。
宴席并未因孟景春落水一事而停,沈英回去时,皇帝随口问了他一句:“可是大理寺那孟评事掉下去了?”
“是。”
皇帝竟笑了笑:“这都能掉下去,小孩子不成?张之青去瞧过了?可有大碍?”
“许是劳累过度,说是歇阵子便好。”
皇帝偏过头去同赵公公道:“让徐正达过来一趟。”
沈英见无甚事,便退下了。
徐正达被喊去问了些查案进展之类的事情,末了,皇帝又同他道:“你得了个不要命的孟景春,也就纵着她不要命?一年不过四十两年俸,你也好意思让她代你做这许多事。”
徐正达闷头听着,心想皇上这明着是袒护孟景春,实则是在责他徐正达在其位却不作为。大理寺卿一职缺了快一年,也没见上面有提他的意思,足见不满意。徐正达偏偏是不图上进的,知自己没那个能耐担当,觉着眼下混得就挺好。
皇帝又道:“这年头后生可畏,年纪轻轻爬得快却是很寻常的了。你们这些老人,也莫将这些年轻后生不当回事。”
徐正达听着一惊,这摆明了是说他若是继续这般不作为,连少卿的位置也要保不住了。要是把孟景春那样一个八品的愣头青提上来替了他,那他就成大理寺最大的笑话了!
好在皇帝不继续吓唬他,徐正达这才白着一张脸退下了。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沈英作别几位同僚下了楼,正要往西面小楼去,却瞧见张之青过来了,身后跟着的不是孟景春是谁?
沈英瞧她浑身湿淋淋、又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竟莫名地气不打一处来。
张之青见状,寻了个托辞赶紧走了。孟景春抬头见是沈英,心里也是一肚子窝火,她真想问问这不缺钱的相爷,存在宝丰的那一万两银子,怎么地就从恒昌幽州分号支出来了?!
她翻了那么多日言簿啊!气死她了!
然她心里虽气着,面上却是一副可怜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沈英抿了抿唇,半天只说了一句:“既彻夜未休便好好歇着,何必过来凑这热闹。”
孟景春面色僵了僵,哼了一声,看着他道:“下官就是淹死了也与相爷没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