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春不知该不该如实禀告,她想事关朝中两位大员,估计徐正达也不敢轻易得罪。
但她却不知道,徐正达昨日挨了训,正愁近日无甚拿得出手的成绩,正打算狠狠地查个大案子。眼下这大案就在眼前,他岂会轻易放过!
孟景春犹豫了一下同他道:“有一个户头是开在宝丰,却是从恒昌的幽州分号支了一万两银子。”
徐正达微眯了眼:“是沈英?”
孟景春眼皮跳了跳,徐正达这口气不常见,全然不似他了一样。
她没回话。
徐正达仿佛了然,挑眉看她,一副捉到了小辫子的得逞模样:“你与沈英为邻,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处?”
孟景春脸色沉沉:“下官秉公查案,断不敢徇私。但此事恐有蹊跷,相爷这般行事全然得不到好处,兴许是被人故意陷害亦说不定。”
徐正达冷哼一声:“他没好处?宗亭是他同科,私交甚好,宗亭那里库银周转不灵,他出手帮忙也在情理之中,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孟景春又道:“沈相不过是补了这库银之缺,依下官看,倒是应再查查这库银为何会周转不灵,这缺的银子又到哪里去了。”
徐正达冷笑笑:“还能去哪里?想必是宗亭将这水利工银挪作他用,却隐瞒不报。”他略一停顿,“且从这信上看,宗亭遇这般事已非头一回,想来还有其他拆东补西之事。好一个户部尚书,每年往计省递的账都漂亮得不得了,私底下却是这般做事的!沈英身为督办,竟助长此风,欺上瞒下。”
“下官仍是觉得……”孟景春赶紧接上去,“沈相支取私银去补库银之缺实在说不过去……”那可是一万两,三千河工三个月的口粮钱。
徐正达嘲她脑子转不过弯,平日里瞧着那般聪明伶俐,到了这件事上却钝得离谱!
“一万两借出去,回来便是滚滚利息,你以为是白借?”
孟景春心说绝对不可能,沈英图那银子做什么?他压根都用不到银子。平日里吃穿用度都节俭得很,他留着银子压棺材么!?
孟景春立即扯开话题,道:“这匿名送信之人,徐大人可见着了?”
“不曾。”
“下官拙见,这送信之人居心叵测,大有泼污水之嫌。”她不急不忙接着道,“恰在这个当口送来,且这信上实在疑点众多,若下官来写这样一封信,是绝然不会提到这么许多事情的。加之这等事隐秘非常,若被旁人截了或是落在有心人手中,简直是要出大事了。谨慎如沈相,不大可能在这样的书信上露出这么多马脚,甚至还盖上印信,实在是太容易授人把柄。”
徐正达对此嗤之以鼻,回她道:“依你所见,沈英没做过这等事,倒是旁人陷害了?”
孟景春心中自我宽慰道,也没什么不可能。
徐正达又瞥她一眼:“你就这般笃信沈英在这件事里干干净净的?”
孟景春“当然”二字差点脱口而出,但终是什么也未说。
徐正达瞧她闷闷低着头,末了道:“这件事你勿需再插手,我会看着办。”
孟景春至此才看出来徐正达为何与往日不一样。他这回实在是夺功心切,恨不得立即查个水落石出,将功劳苦劳一并领了。
既如此,孟景春一句话也说不上,只好闷头出去。
她站在走廊里发了会儿呆,大理寺一同僚瞧见她傻站着,便喊她过去做事。
孟景春虽莫名其妙地从这个讨人厌的案子中脱身,却丝毫没觉得如释重负,反倒觉得不舒服。兴许是觉着徐正达做事情太潦草了,查案也常常敷衍,这回又急着邀功,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所幸这次不必上殿呈述,亦不必三司会审,只需密折上报即可。
可她仍觉着不安,谁知徐正达会写出什么样的密折来,真是让人心中没底。
又过了两日,徐正达去上朝,到了中午时还未归。孟景春停下手里的活,神情略有些焦躁。旁边一个同僚递了一叠封好的案卷给她:“这一份得送去政事堂,你去一趟罢。”
孟景春蓦地回过神,将那案卷接过来,匆匆往政事堂去。到了门口,仍是被人拦了下来,孟景春问了一句:“相爷上朝可回来了?”
那小吏道:“还未回来,你若有东西要递,放在门房即可。”
孟景春脸色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