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姜之年在睡梦中惊醒。他还维持着睡着时的姿势,在宁之汌怀里急促喘气。
他做噩梦是很奇怪的,醒来后全然不记得梦里有些什么,但做梦的时候就能清晰地知道这是梦。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会被吓到失语。
还好此刻夜深人静,宁之汌也睡熟了,没有谁会逼着他讲话,不然他可能会被打破表面冷静的面具,在喧嚣中原形毕露。
姜之年轻轻翻身,仰躺着看天上的星宿。和他刚睡下时看到的不一?样了,天上的星星每时每刻都在变换,同一?片天空能看到的风景完全不同,时间地点和观景人一?改变,世间一切都像被魔术师蒙上了黑布。
很唯心主义的一?个观点,但他一?向是这么觉得的。
姜之年就是一个很唯心主义的人。
“姜之年……”不一?会儿宁之汌开始说梦话,姜之年歪过头看着他。
宁之汌像有感应那样,右手抬起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把人往自己怀里捞。
帐篷内部空间很小,两人靠得很近,姜之年顺着宁之汌的动作,又翻过身躺了回去。
“宝贝儿。”宁之汌无意识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姜之年惊醒后很难睡着,可能是觉得长夜漫漫闲着无聊,就应了他的梦话,“怎么了?”
宁之汌却安静下来了,手臂环住姜之年的腰和后背,呼吸均匀,一?呼一吸全打在他的脸上。
外面很安静,帐篷里只听得到偶尔的虫鸣和一?直在耳边响起的呼吸声。正当姜之年以为宁之汌不会回答他时,睡着了的人又开始说梦话。
“我的心脏很大很大,可以装下一?整个天堂,小天使在这里住下来好不好?”
边说还边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胸口按。
姜之年没反抗,额头贴着温暖的胸膛,感受着里面蓬勃有力?的心跳,无声笑了好一会儿,笑着笑着眼眸泛红,温热的眼泪浸湿了宁之汌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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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和我一?起回家好几次了,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十六岁的宁汌穿着高中时那套白色的夏季校服,衣服上沾了道?灰色的印子,肩膀上随便挎了个背包,右手举着一?个篮球转圈。
转着圈的褐色篮球在姜之年眼里像滚动的巧克力?球,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拍了一?下,宁汌立马“我靠我靠”地跑出去捡球。
“诶,你?还没请我去你家玩过呢。”宁汌对这件事特别在意,本来是没所谓的。
班上有一?对早恋的小情侣,两人是邻居,男孩子?每天调戏女孩,说“我们可是连家长都见过的人了”,女孩子?每次都红着脸去打他。
宁汌看在眼里酸在心里,虽然他和姜之年是朋友吧,但他觉得姜之年都去过他家好几回了,他却一次都没去拜访过姜之年的家,在外人看来肯定觉得他俩的关系没那么好。
风突然大了,姜之年头上标志性的小卷毛被吹得一?颤一颤的,他拧着眉看向旁边这个满脸汗水、身上还全是篮球印的男同学,“你?为什么非要去我家呢?”
“嗯……”宁汌想了想,边走边拍着篮球,最后快分道?扬镳的时候想出来一个理由。他把篮球往身后一捞,笑着说:“因为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家才能养出你这么可爱的人!”
说男孩子?可爱好像不太恰当,宁汌又急忙纠正,“我是说,这么美好的人。”
美好好像也不太恰当吧……宁汌也实在想不出其他词了,干脆就这样,梗着脖子?看着姜之年。
姜之年摇摇头,“我不可爱,也不美好,而且……”他顿了顿,“我没有家。”
他有个大他八岁的哥哥,但是和他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从小就没和他住一起。他很喜欢这个哥哥,但哥哥似乎一直不太喜欢他。
也是,任谁母亲死了不过半年父亲就续弦的话肯定都不会高兴,对一位抢他父亲的弟弟肯定也不该有好脸色的。
“啊?”宁汌没懂这个意思,沾满灰尘的手不由得摸了摸脑袋,疑惑道?:“什么意思啊?”
姜之年知道宁汌没有恶意,他只是单纯地好奇,所以姜之年没生气,很耐心地给他解释:“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爸……我没有爸爸,所以一直住在我舅舅家里,和我表姐表弟他们住一?起的。”
“这样啊……”宁汌懊恼地低下头,脸都红了,背后拿着的篮球掉到了地上,“对不起啊,我话太多了。”
“没事。”姜之年听过比单纯的疑问和好奇更伤人的话,早就免疫了,也不觉得有家没家有什么差别。
有家的时候全身是伤,没家的时候自由自在,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还挺好的,只要姜成湛不来找他,他就可以心情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你?别放在心上。”他见?宁汌一?直低着头,反而安慰道,看到前面的岔路后他把手上的曲谱夹到腋窝,将篮球捡起来递给宁汌,“我先走了,明天见?。”
在他快走到岔路尽头的转角时宁汌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
宁汌抱着篮球跑到姜之年跟前,因为跑得急还在大喘气,肩膀上的书包早就掉到了肘弯处,头发被迎面的风吹开了岔,露出光洁的额头。
“姜之年。”宁汌又喊了一?声。
“嗯?”姜之年又应了。
宁汌突然笑了,灿烂夺目如同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姜之年突然觉得眼睛酸,眨眨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