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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1 / 2)


半月后,云南曲靖,傅宅。

乳娘林嬷嬷睡到半夜,忽被一阵细微的动静给惊醒。

她摸索着撩开床帐,探出身子侧耳倾听,这声音断续而压抑,分明是从里屋传来。

这情形早已不是头一回出现,她叹口气,起身披上衣裳,掌了灯,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屋。

“小姐、小姐。”她走到床前掀起帘幔,俯下身焦声唤道,“嬷嬷来了,别怕,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晕黄的灯光靠得近了,照见床上雪肤花貌的少女,不知她此刻正梦见什么,白瓷般的额上满是细汗,乌黑的鬓发俱已汗湿,秀眉紧紧蹙着,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低泣声。

林嬷嬷怕小姐魇得久了会有损神思,不由得心急如焚,匆匆将灯放到一旁,搂了小姐在怀,连连拍抚,又低唤了好几声,小姐才终于大喘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

傅兰芽眸底还残留着悚然的痕迹,双手紧攥着衾被,兀自喘息不停。见了林嬷嬷,又是一惊。

直到林嬷嬷柔声细语劝慰了好一阵,她才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慢慢安静下来。

眼看小姐眼底的惧意退去,林嬷嬷忙唤了几个大丫鬟进来,端了热水巾帕,给小姐换下湿透的寝衣。

傅兰芽静静躺在床上,任凭林嬷嬷带着下人们忙前忙后,思绪却仍停留在方才的梦境上。

自从父亲被急召回京,这些时日,她便总做噩梦。

初始时的梦境,大多支离破碎,事后无论她如何回想,只能记起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最近几日,梦境渐渐变得具体而清晰,有好几回她梦见自己置身幽谷,四周昏暗,满聚浓雾,眼前事物仿佛菱花镜中的影像,扭曲而怪异。

她孤身一人,惊惶不安,大声唤着父亲和哥哥,可无论她怎么喊,耳畔只能听到峡谷传来的阴森空荡的回音,始终听不到父亲和哥哥的应答。

她跌跌撞撞,疲于奔命,恍惚间,肩上搭上一只带着凉意的胳膊,仓皇回头,眼前却是母亲那张悲哀而惨白的脸庞……

每当回忆到这处,她心底便会涌起深深的不安,母亲死后,几乎从未入过她的梦境,好不容易得见,母亲的模样为何如此陌生可怖……

“小姐。”林嬷嬷递过一碗热情腾腾的宁神汤,“换了几剂方子,这梦魇的毛病却总不见好,明日还得让周总管另请大夫来瞧瞧。”

说着,探手触上傅兰芽的额头,露出庆幸之色:“亏得没热起来。外头流民闹得厉害,程大夫避祸回了乡下,一时半会也没法请他上门诊视,否则以他的医术,早就找着小姐的病根了,何至于病了这些时日。”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小姐,若不是小姐夜里发梦魇,白日里精神不济,早在一月前,她们主仆便启程去往蜀州看望小姐的伯父,如此一来,刚好能跟后头的南夷作乱错开,又怎会像如今这般被困在城中,哪也去不了。

傅兰芽接过宁神汤,默默饮着。想起父亲那夜被一道密旨急召回京,走时将云南事务暂且交由云南兵备使沈阜年接管,如今已一月有余,父亲却始终音讯全无。

说起来,自从新帝登基,父亲已连遭贬谪,先是被挤出内阁,不久又调离京城,与此同时,父亲素来的政敌李士懋却接连擢升。不但升为首辅,同时还兼任吏部尚书之职,反观之下,父亲的境况何等艰难。

“嬷嬷。”她忽道,“哥哥这两日可有信至?”

林嬷嬷正替傅兰芽掖被角,听得这话,摇摇头,“白日嬷嬷特意去问过周总管,老爷和大公子都不曾来信,想来都忙于公务,一时不得闲。”

傅兰芽沉吟。

父亲来回奔波、政务烦心,无暇给她来信,勉强说得过去,但大哥却在大兴任上,因兄妹感情甚笃,几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来信,一来询问家中近况,二来将任上趣闻细说与她知晓,像眼下这种长达一月没有书信的情况,几乎从未有过。

更让她烦心的是,外头南夷作乱,流民大批涌入城中,她们被困府中,犹如坐困孤岛。现下连父兄的书信都不知影踪,无异于已跟外界斩断了一切联系。

她蹙眉望向黑魆魆的窗外,忽然想起,她梦魇的毛病,恰好是一月前父亲离府之时突然起了症兆。

皎皎月光透过窗纱投映到她脸上,使得她每一处五官都无可挑剔,肌肤宛如上等美玉。

林嬷嬷怜爱地替傅兰芽拢了拢衣裳,夫人已是出了名的美人,小姐却比夫人年轻时还要美上三分,陆公子犯了什么糊涂,竟会舍了小姐这样的良缘不要。

两月前,老爷得知陆公子纳妾之事,一怒之下与陆家解亲,小姐听了消息,不见伤心愤怒,反倒过来云淡风轻地宽慰老爷。

她知道小姐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对这门亲事还是满意的,毕竟陆公子模样和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出众。

由于两家交好,以往陆公子来府拜访,偶尔撞见小姐,远远看着小姐时,陆公子眼里的倾慕怎么也掩盖不住,若两人结亲,小两口定然会举案齐眉、和和美美。

谁能料好好的一门姻缘就这么散了,别说小姐,连她这个乳娘都觉得憋屈,这不,小姐多半是因为郁结于心,这才病倒的。

傅兰芽无暇理会乳娘在想些什么,闷闷躺回床上,盯着帐顶出了一回神,开口道:“嬷嬷,这一月以来,咱们可是一封外头的信都未曾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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