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旷的大堂里,这声音不可谓不明显,她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像是为了掩饰慌乱般大声喊道:“有人吗,我们要住店!”
大堂内甚至能听见她的回声。
半晌,都没人回应。
兰儿跺了跺脚,又朝里面喊了一遍:“小二呢?!再没人出来,我们可就走了!”
不过片刻,她就听见了一声轻笑,一道飘渺又慵懒的男声从上方传来,嗓音轻柔却又不会让人误会是女子的声音:“今夜大雨,你们便是踏遍全城,也再找不出一间没打烊的客栈了,不信,姑娘可要跟我打赌?”
客栈二楼突然多出一道高挑瘦削的人影,踏着楼梯缓步而下。
模糊的身影在行至烛光能照见的地方时,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窄而圆润的下巴,白腻的皮肤,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好似会反光一般。
接着是他那斜飞入鬓的眉,秋水般清澈的明眸,翦羽为睫,秀挺的鼻下,是一双淡色如花瓣的唇。
他五官华美,看着十分年轻,长身玉立,衣着简单却自带风流,鸦青乌发松散随意地披在脑后,一举一动都俊雅飘逸得令人移不开眼。
兰儿怔怔地看着面前漂亮得恍如仙人般的男子,心跳莫名地快。
早听说过修真界钟灵毓秀,驻颜有术之人有很多,但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出色的人物,甚至……比她家小姐还要美十倍。
倒不是说面前的人男生女相,而是男子的眉眼气质独特到令人见之难忘。
如烟波浩渺,如雨后山涧,如清晨遥望远山时的一缕薄雾,美得哪怕是近在眼前,也仿佛永远都抓不住。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小姐与他站在一块,就是小家碧玉与恢弘殿宇的区别。
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只可惜,男子一开口,以上的遐思臆想全都垮了。
那些美好愿想统统碎成了渣。
“恕我直言,就算楼上还有空余的客房,也不是什么人都住得起的。”俊美男子倚着楼梯护栏,微微侧头看了过来,“不知小姐打算以何为房资?”
此人张口房资闭口钱的,俗不可堪,还很是看不起人!兰儿颇有些恼羞成怒地答道:“我们带了很多的金叶子,还有通宝钱庄的银票,一百两,一千两都拿得出来,够不够住店的?”
她以为这么说了便能令对方知晓她们不是好惹的,说完之后解气地瞪视对方,以期从男子脸上看到悔不当初的神色。
却没想到,那人不但没有羞愧后悔,反而百无聊赖地掩嘴打了个呵欠:“就这些?”
他淡淡地看着她们:“几位莫非不知,雨城虽夹在凡界与修真界之间,却是以灵石为通货,你们手中的金叶子恐怕连一枚下品灵石都换不来,今晚敝店怕是不能招待几位了。”
兰儿彻底呆住。
那小姐则是涨红了脸,用力地扯了扯自家丫鬟的袖子:“兰儿!”她很不好意思地看向台阶上的男子,语气带上了婉转请求之意,“这位公子,不知我们如何才能在这里住下?你说的不错,外面雨下得这么大,恐怕今晚我们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客栈了……”
“总算这当小姐的还不算太蠢。”男子微勾着唇,目光含笑地朝她看了过来,“姑娘如何称呼?”
那小姐不敢在疑似修真者的面前像兰儿那般盲目自大,只好老实回答:“我姓施,闺名月莺。”
“月莺姑娘。”他点点头,语调放缓,“我叫萧明楼,敝店掌柜不巧出门去了,我代行掌柜之职,如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施月莺很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敢,心里又不免忐忑,这萧明楼行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叫人捉摸不透,任他模样生得再俊美,她都很难放下戒心来。
她的预感很快也成了真。
萧明楼刚说完那句“还请见谅”,目光就落在了方才从进门起便一直没开过口的车夫阿丑身上。
他手指点向阿丑:“既然你们付不起僦钱,那就把这大块头卖给我抵了房资如何?”
施月莺迟疑道:“这……”
萧明楼浅笑望来:“反正你们不也嫌弃他又丑又凶的,正好卖给了我,我还能找你们几块灵石作路上的盘缠呢,何乐而不为?”
施月莺与兰儿俱是身躯一震。
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她们在进入客栈的时候,可连半句有关阿丑的话都没说过呀!
再往前回想,唯一的一次,还是兰儿抱怨阿丑赶车不稳,可那次是在马车上!车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在雨中大吼大叫也未必听得清楚,何况她们是在马车内小声交谈的。他……他怎么可能知晓?!
二女只感到一阵浑身寒凉,四肢微微颤抖。
而被点到名字的阿丑,却在此时抬起了头,锐利的视线如一把见血封喉的刀,朝萧明楼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