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她不会摆在台面上说。
其他元婴医师哪怕再?半吊子,也当知晓光靠药汤降雨,想要抑制时疫是决计不可能的。
所以程溪心里早有准备,也没打算一?开始就执行自己的方案,她本意也只是让赵稚安心。
“清瘟药方囊括哪些药材?”
赵稚询问,“我让他们提前准备,务必确保在灵舟抵达春芳坞前,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
程溪闻言,将具体药材记录在宣纸上,递给赵稚,“就上面这些,按比例,耗不了多少?灵石的。”
“才?这么点?够用吗?”
赵稚认真看?完药方,抬眸问程溪。
程溪:“……”
她这已经是翻倍后的份量了啊,别说应对三十万修士,就是五十万,都能解决。
要是再省省,六十万也可以处理。
这批药材若采购起来,少?数也要近千万上品灵石。
“我预估的是五十万感染修士的份量,你若觉得不够,可以依据这份比例再?多采购些。”
程溪把决定权交给赵稚。
“行。”
赵稚收起药方。
灵舟于上万米高空行驶,当天色暗下来,灯火通明舱厅里的宴席也拉开序幕。
囊括程溪在内,总计十七张膳桌,她视线环顾舱厅,几乎每人身边都有侍女。
唯独对面第三张膳桌,着星白长袍佩星冠的俊秀少?年独身一?人,格外显眼。他下颌微扬,狭长双眸半遮半掩,矜傲之意言溢于表。
这反派居然还挺嫩,年纪看?起来不大,但修为已是金丹后期,比楼西州与裴游时境界都要高。
察觉一?道?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九千岁视线微移,望向对面倒数稳坐第二张膳桌,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
这场宴席里,要说同辈,只有赵稚、九千岁以及这位少?女,想到昨日的占卜,九千岁半遮半掩的眸子微抬,神色淡然。
程溪察觉九千岁回望的视线,她淡粉唇色微抿着浮现一?个淡笑以作招呼,而后收回目光。
赵稚年纪不过二十,但对宴席上的氛围把控力极强。在他寥寥几句下,原本不太相熟的众人,很快找到感兴趣的话题。
经由赵稚介绍,程溪才知晓九千岁师从占星阁主,她端起侍女斟倒的果酿酒,微抿一口,神色未变。
“程姑娘曾追随明晴医馆白首席修行,此次春芳坞时疫,你可有高见?”众人聊着聊着,一?位元婴中期医师把话题带到程溪身上。
这场宴席,除程溪、赵稚、九千岁外,其余皆是元婴修士。程溪端着酒盏的手臂一?顿,望向询问的元婴医师,语气平和不卑不亢道:“高见算不上,但确实有点想法。”
“喔?愿闻其详。”
这位元婴医师和善道?:“说实话春芳坞张某不是第一?次去,但像这次这般严重的时疫。近数十年来,只此一?桩。”
另外几位医师颔首附和,各抒己见。
这次去春芳坞是办正事,故而这些元婴期里,大多都是医师。
程溪认真听完几人的看?法,无外乎感染修士太多、时疫强势,短期内无法彻底清理,同时高额的资源花销也是一大问题。
“在下所修心法,得首席指点,倒是在时疫上成效卓然。”程溪慢条斯理道?。
几位元婴医师闻言,席间罕见静了一?瞬,要知道时疫在病症里,属于偏门。大多医师对心法千挑万选,竭力避开这种偏门,就是担心碰上伤者医不得。
谁料这位小姑娘,却专修此道?。
“……若有能克制时疫的医术,倒是个大转机。”先?前那位张医师心下一?松,追问道:“程姑娘可有具体的祛除方案?”
“有。”
程溪应了声,余光看?了眼坐在首位将宴席尽收眼底,唇角笑意温润,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赵稚。
赵稚境界不高,但以他这等家世背景,除非九城主府死只剩下他,不然轮不上他战斗。
程溪压下心中思绪,把自己的方案言简意赅说了遍,在座医师神色各不相同,无外乎惊奇与讶异。
半晌后,张医师舒畅大笑道?:“看?来这回,我等几人要为程姑娘当陪衬了。”
“老话说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程姑娘的方案已经非常完善,若能解决春芳坞此次的时疫,我等陪衬又有何?不可?”
“道?兄所言极是。”
另外几位元婴医师纷纷附和,对程溪的方案给予高度赞同与配合。
程溪之前还有点担心自己筑基中期的修为不能服众,眼下看?来,倒是她多虑。
这些元婴医师看?得都格外通透,也没有小地方元婴医师的强者傲意。
有了应对时疫的靠谱方案,灵膳还美味,这场宴席大家吃得格外舒畅,就连程溪也多喝了几杯果酿酒。
时间悄然流逝。
程溪不胜酒量,成为第一?个倒在身旁女侍怀里的,赵稚见状,遣女侍将人扶回舱房,好生照看。
程溪没彻底喝醉,但意识已经飘了。
她余光留意到众人膳桌上剩不少?的灵膳,忽地叹了声:“可惜了!”
“什么可惜?”
赵稚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好奇问。
程溪突然站直身体,婉拒侍女的搀扶,她走近赵稚,伸手在腰间的锦袋里掏了掏,把一?条懵逼的小黑龙丢到赵稚怀里。
“溪池跟着我太可怜了,饿了一?个多月。赵稚,我们是好朋友,我的灵宠就是你的灵宠,你记得帮我喂喂啊……”
程溪说罢,身形一?晃,被亦步亦趋的侍女连忙扶住,她大半重量压在侍女身上,心满意足道:“走,回去。”
赵稚低头,视线与怀里小黑龙墨绿豆子似的眼睛对上,他嘴角一?抽。凭借这十来年的素养克制,才?勉强忍住没有崩坏脸上表情。
饕餮胃灵宠!好你个程小药!
想到之前被化名燕逍的程溪在擂台上揍了一?顿,赵稚深吸一口气,把这小黑龙揣进衣袖里,打算把眼下应付过去再去找她算账。
一?夜好眠。
程溪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床榻上,她下意识伸手摁了摁轻微胀痛的太阳穴。
随着意识彻底清醒,这胀痛也消弭得无影无踪,想到昨晚对赵稚说的话,程溪轻嘶一声。
她之前还想着找个好机会向赵稚坦白,没想到酒醉壮人胆,她还是把龙溪池丢给了赵稚。
程溪掐算时辰,眼下已是上午,赵稚应当已经起了,她走下床榻略作收拾,离开舱房。
赵稚的舱房也在二楼,略有不同的是他的住所是个大套间,程溪被侍女引领穿过院落回廊,才?见到建造在竹林下方,坐于茶亭里的赵稚。
龙溪池察觉程溪的气息,立即离开茶亭钻进她袖子里,暗搓搓传音道:“燕逍,我尽职尽责在吃灵膳,没有搭理过他!”
“燕逍。”
赵稚脸上带着灿烂笑意盯着程溪。
程溪:“……”
“之前东郊那次碰面,真的只是巧合。”程溪慢吞吞说。
“我知道。”
赵稚手指轻点茶几,虽然被戏耍让他有些郁闷,但程溪的伪装竟能瞒过府邸的化神境,这让他格外好奇:“你是如何?办到的?”
“之前在秘境得了一?张化形符,有近半年时效。当时为避开姬鸾青与苗家,便用上了。”程溪滴水不漏道。
赵稚知晓腾挪大阵一事,并且程溪披着燕逍马甲出现的时机,也正是这段时间。
“幸亏你有这个底牌,你不在的那段时间,姬鸾青时常出入占星阁,如今看?来她那时应该是在寻找你的踪迹。”赵稚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赵稚没有多问。在程溪踏进茶亭时,他轻哼了声,“就算你有理由,但欺骗就是欺骗,我可还没原谅你。”
“之前是我不对。”程溪识趣拿出两个玉盒,认真道?:“这可是首席精心制作的百灵膏,自此一?家,我保证往后再也不骗你了。”
赵稚余光瞅了瞅茶几上的玉盒,声线愉悦应下,“你最好记得今日所说,要再?敢骗我,程小药你就完蛋了。”
“放心,绝对不骗。”
程溪轻快道,骗人是不可能骗的,但涉及原则以及重大秘密的善意伪装,怎么能叫骗呢!
从缘仙城抵达春芳坞,便是乘坐灵舟也要五日路程,因清理时疫的方案已经定下,除去出发当天的宴席,其余时间那些医师大多都在静修。
程溪对九千岁比较在意,若说苗家仅仅是跟炼火宗派搭上线,那九千岁背后势力直接就是炼火宗派。
除非炼火宗派选择放弃人炼魇,不然程溪与炼火宗派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大冲突。
在这种前提下,九千岁就相当于潜在敌人,程溪站在灵舟二楼的瞭望台,俯瞰灵舟下方的景色。
“你在等我。”一?道?低暗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言语满是确信与笃定。
“没错。”
程溪转身望向着星白衣袍的矜傲少年,痛快颔首:“我很好奇,九千岁找我何?事。”
遭到先发制人的九千岁:“?”
少?年俊秀脸庞的矜傲神色有那么一?瞬破功,他怔了怔,才?将半遮半掩的眸子彻底睁开,注视眼前少?女。
“……我夜占星象,发觉有一?遭劫难在春芳坞,是由变数引起。”
九千岁说话很重视言语韵脚,让人听起来格外有说服力,他看?着少?女道:“你就是变数。”
“所以呢?”
程溪唇角微扬道,“你欲如何??”
“不如何?。”九千岁眼皮重新耷拉,半遮半掩就像还未睡醒,他转身离开。
若程溪思维迟钝,她可能不会在意九千岁这种说话方式,但偏偏她知晓的情报很多。
九千岁的劫难是由她引起?
程溪脑海里下意识冒出一个人名:裴游时!
[但裴游时跟九千岁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成为九千岁的劫难,难道是其他人?]
[据传九千岁身份特殊,会不会已经有人盯上了他,就等着他现身。]
[此次春芳坞九千岁与我同行,那些人隐藏在春芳坞,想要靠近我而后对付九千岁……]
船舱过道?里,少?年眸子轻闭,双手虚捧着。数不尽的浩瀚星辰在他手心运转,为他带来空灵声音。
这些,赫然就是程溪脑海所想!
就在少年专注期间,忽地一个湿滑触感在他脸颊碰了下,还带着丝丝粘液。
九千岁心神巨震,星辰消散,他猛地睁开双眸。只见方才还待在瞭望台的少?女,手里捏着一?只黑色神似蜥蜴之物,朝他笑了笑。
“放心,溪池只是舔了舔你的脸,并没有碰其它地方。它之前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总得来说还是很爱干净的,你应该……”
程溪话还未说完,九千岁脸上表情崩裂,胃酸顷刻涌上喉咙,他脸颊鼓了鼓,风度尽失拔腿就跑。
“呸呸——”
龙溪池嫌弃地往地上吐口水,瞧这人类的反应,它还嫌弃他呢!
“干得不错,等回去让赵稚给你加餐。”程溪夸了一?句龙溪池,心情舒爽地把它收回锦袋里。
程溪能知晓九千岁这门秘术,还多亏了《登顶仙途》这本小说,虽然九千岁占卜之术很强,但他屡次都能避开裴游时的针对。
久而之久裴游时生了疑心,他最终能击杀九千岁,正是用这种思绪误导的方式,将他引入陷阱。
如今的九千岁并不算老练,程溪在瞭望台上与他交谈,听到韵脚十足的语气时就觉得不对。
如今看?来,那韵脚应当就是他施展秘术的先?决条件,更具体的特征,还需要在接下来慢慢尝试。
但想来九千岁这回冷不防吃了这么大亏,短时间应该不会想见到她了。
程溪:唉,真遗憾呀。
正如程溪所预料的这般,接下来两日九千岁不曾出现在灵舟任何地方。就连赵稚去找他,都碰了壁。
“奇怪,九千岁平时虽然不常说话,将也没有把自己闷在舱房里的习惯啊。”茶亭里,赵稚满脸郁闷,看?着程溪问:“小药,这几日你可曾见过他?”
“见过,我可能知道原因。”
程溪深深叹息一声道:“溪池顽皮,舔了下他脸颊,估计他这两天,在洗脸吧。”
赵稚听完,握着杯盏的手一?松,幸好程溪眼疾手快帮他接住才?没有将灵茶洒出来。
“你说,那条黑皮蜥蜴,舔了,净净的脸?!”赵稚瞪大眸子重复。
“嗯。”程溪满脸自责地点头,“唉,都怪我没有看?住溪池。我本来想向他道?歉,但他闭门不出我也没办法啊。”
赵稚看?着程溪的眼神逐渐怪异,慢吞吞道?:“小药,你如今说的都是真的?真是小蜥蜴不小心舔了他?”
“真的,但并非不小心,它就是故意的。”程溪面不改色道。
“嘶……”
赵稚震惊到了,说实话他这个圈子里,想要整蛊九千岁的同伴不少?,但没有一?人成功。
没想到啊,程溪与九千岁才?刚照面,就办到他们绞尽脑汁都没办成的事。
赵稚:就很厉害!
“咳,这几日你先?别去找他了,让他先?冷静会。”虽然钦佩,但赵稚明面上还是要以和为贵,温声叮嘱道。
“灵舟即将抵达春芳坞,我可没时间找他。”程溪随意道。
若不是这回九千岁先?试探,程溪也不会一?上来就下一?剂猛料,想来短时间内九千岁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六月初七,上午。
九城主府的灵舟抵达春芳坞,程溪俯瞰下方四面环水的地形,从上方看,春芳坞就像巨大的碧绿‘龟壳’。
随着灵舟开始下降高度,这‘龟壳’开始越来越大,上方的各色建筑也变得清晰起来。
当灵舟顺利停靠,春芳坞的坞主早已带着一?大批下属,候在峰顶。
赵稚是九城主府的代表,他走在最前方,程溪居中,九千岁并未现身。
“客套话就不必了,先?带医师们去看?看?感染时疫的那批修士。”赵稚率先?开口。
春芳坞的坞主闻言,神色一松,亲自为众人引路,并在途中告知近几日的时疫变化。
“传染时疫的修士已逾四十万,原本的隔离地太小根本容纳不下,又离主坞太近。一?旦时疫蔓延情况只会更加危急,我只好遣人将他们统一?隔绝在金泽副岛。”
“这段时间时疫聚集,愈演愈烈,已经扩散至整个金泽副岛,目前已有数百人因时疫而死。”
“临近金泽副岛的夏蝉镇修士已紧急撤离,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金泽副岛,赵公子您……”春芳坞坞主瞧着筑基初期的赵稚,欲言又止。
“我不过去。”
赵稚自然不需要以身涉险,他身体微侧望向后方的程溪,语气熟稔温和问:“你觉得此地时疫如何??”
春芳坞主闻言,视线落在这位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筑基中期少?女身上,对赵稚放着一?堆元婴医师不问,反而问一个姑娘感到十分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