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贫,真的老师,我就是这么神奇。”贺中鹤说。
老郑揪着他问了一整节自习课,但贺中鹤就是没说理由,也没给出下次不这样了的保证。
“89。”雁升捏着自己的成绩条,虽然最前头那个名次还是1,但数学的确低得离谱,没及格。
贺中鹤看着他把成绩条夹进?他放历次成绩的小夹子里,已经攒了一大把了,挂书立侧边还挺好看。
他伸手拨了两下那一大簇成绩条:“你文?综多少?”
“271。”雁升说。
“……操。”贺中鹤瞬间想把这一把成绩条拽下来团巴团巴扔了。
“咱班第一的位置我马上就让给?你了,”雁升笑了笑,“期末来拿吧。”
“够不着。”贺中鹤叹了口气,把脸埋臂弯里,闷闷地说。
上次也是这样,一考好就苦大仇深的,还故意空题,写草稿纸上偷摸拿回来对答案。
雁升不解地看着他乌黑的一头毛,中午给?他捏出来的呆毛都塌了,蔫蔫的。
他伸胳膊把放暖气片上热着的两盒香蕉牛奶拿下来,搁到他手边,顺着碰了碰他手:“起来给我讲个题。”
这招果然管用,贺中鹤嗖下子坐直了,迅速摆出指点江山的架子,清清嗓子:“卷子拿给我。”
雁升抽出其实已经改好的试卷,往他那边放了放。
“给?你讲题有个条件哈,”贺中鹤架子没端几秒,又蔫哒哒的了,“今晚上要是我跟我妈吵掰了,你得收留我。”
雁升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他没想象出来杜阿姨跟捧手心怕砸了含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吵掰是怎么样一种情形。
下晚自习回家时他直接忘了这事儿,所以当他看到杜阿姨在漆黑的楼道里站着的时候,吓了一跳。
楼道窗户常年开着,一到冬天特冷,风嗖嗖的。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杜兰珍立在黑暗中,语速很快,压着声音问贺中鹤。
他今天回来得一点儿不晚,打了铃就和雁升往家走了,甚至比平时早很多。
这是老妈状态又不对劲了。
完蛋。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真面对马上要再次爆发的老妈时贺中鹤还是有点儿慌,现在很想原路返回教室蹲一夜。
“你说。”老妈依旧沉着声音,听语气是快压不住了。
“你先回去。”贺中鹤碰了碰愣在一旁的雁升,然后打开家门把老妈硬推了进?去。
关门的一瞬间,耳边炸开老妈的大吼:“飞去你的大好天地吧!我当时就不应该给你起名叫鹤!鹤个屁,你就该叫贺中洋芋,蹲土堆儿里哪都别想去!”
“你就是不想留在这是吧,瞒我是吧,没了你妈你高兴,你放鞭庆祝是吧!我死了你就快乐了,想去哪去哪!”杜兰珍音量都顶格了,双眼通红。
“妈,”贺中鹤看着老妈眼泪淌了出来,又心疼又烦躁,顺了顺她胳膊,“别这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杜兰珍甩开他,歇斯底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想去外?头上大学?走,明天就去,爱去哪去哪,不用挨到高考后!”
“不是不是妈,你冷静点儿。”她额头暴起的青筋和越来越不规律的呼吸让贺中鹤有点儿慌。
又来了。
又是那种表情,那种状态。
紧张,茫然,歇斯底里,神经质,怪异。
这到底他妈怎么了。
飞狗在阳台上听见动静,也跟着嗷嗷狂吠,小不点儿狗嗓门特别大,听得人更烦躁了。
“掐了你那点儿小九九,”杜兰珍走过去狠狠踢了一脚阳台门,指着他,“你一辈子也别想打算!”
飞狗瞬间没声了,估计也瑟瑟发抖。
“这星期你过生日是吧,我念叨很久了,说要带你去旅游,我告诉你你现在一点儿也别想了!”杜兰珍吼,“哪都不许去,野惯了就回不来了,死外头都没人知道了!”
一连串毫无逻辑但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杜兰珍这次没晕倒,但依然足够诡异,足够歇斯底里。
足够让贺中鹤这些天愉快学习的好心情瞬间一落千丈,跌进?谷底。
但他只能忍着,顺着老妈,压着快要爆发的烦躁和慌张哄她,以免再像上次那样直接厥过去住了院。
最后耳朵已经嗡嗡的听不清老妈的吼声了,他机械地哄着老妈,直到她终于累了,用尽力气发完这一顿诡异的火,然后摔门进了卧室,一声巨响,窗台上的一排花都在哆嗦。
好一通发飙,起因是儿子考了好成绩。
贺中鹤站客厅中间,看着老妈刚才怒极时摔碎的杯子,离谱得想笑。
突然就什么也不想干,立在那儿不动,连呼吸都不想。
什么狗屁学习,什么狗屁高考、什么狗屁成绩、什么狗屁过生日,都他妈一把火烧了烧个精光吧,去他大爷个腿儿的。
漫长的静默和内心快要爆出来的烦躁越鼓越大,这时候响起的敲门声很突兀,把他暂时拉了回来。
贺中鹤拖着站麻的腿,疲惫地走过去打开门。
“……我听着有动静。”雁升往里看了看,一看就是一地碎玻璃杯子,“没事儿吧?”
贺中鹤直直地站着,看着他。
沉闷烦躁的巨大高压舱就跟突然被人破开了似的。
狗屁成绩狗屁什么的先扔一边儿去。
他现在想逃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贺中鹤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