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传出粗涩难听的声音,好像不是她的声音一样。
裹着身体的泥沙开始碎裂,青棱抓紧拳头,咬紧牙,忍着肌肉关节的剧痛,努力地随着这震动朝外挤去,像一个即将从母体中诞生而出的婴儿。
“呃——啊——”沉闷的嚎叫声从地底传出,地面随着这声音忽然裂开一道大缝,一股强劲的灵气从地底溢出。
唐徊倏地向后飞退了数步。
一道白影裹着一团青光从那地缝之中窜起,夹杂着啸声,如同离弦之箭飞向了天空了,过了片刻,才落下,轰然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一片沙尘四下散开,唐徊侧开头,抬起手,不动声色地用衣袖将那沙尘隔绝在外。
“师父!”欢快的声音传来。
唐徊皱皱眉,将手放下,转过头去。
这一望,他的瞳眸却骤然一缩。
那个在他眼里毛躁粗咧得像男人一样的少女,此刻正不着寸缕地站在前方。
她满头黑青长发披散而下,裹着曼妙玲珑的躯体,令人遐想无限,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大概因为呆在地底太久而异常苍白,一双黑玉般的眼睛充满了欢喜,被苍白的脸色印衬得十分明亮耀眼,像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渴望阳光的温暖。
不知是这地下的灵气太过滋养,还是这十二年的时间改变了什么,他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面容不曾改变,却有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黑白二色的纯粹与那勃勃生机,让整个山林都成了她的陪衬。
唐徊的眼里便没有了别的色彩。
“师父!师父!我出来了!”青棱絮絮叨叨地叫着,嘶哑的嗓音也掩不过那声音中的愉悦。
十二年的时间,于修士而言不过沧海一粟,但这十二年宛如腐尸般的墓穴日子中,却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提醒她,她还活着。
见到他,她由衷的喜悦。
怔忡不过瞬间,他就已回了神。
唐徊微微垂下眼帘,手一抖,便朝青棱甩去一物。
轻软冰凉的布料兜头罩下,青棱轻轻一咦,抓起这件素白的袍子,瞬间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般地低头一看,苍白的脸上便迅速腾起一片红云。
从地底出来的喜悦,叫她彻底地忘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泥土里早已腐烂光了。
三两下套上唐徊扔来的袍子,那袍子显然是唐徊常备的换洗衣服,比青棱的身量要大了许多,青棱只得勒紧腰带、挽起了袖子,才勉强撑起了这件袍子。
“师父……”青棱收拾收拾心情,见自己再无不妥,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脸皮厚就是有个好处,再难堪的情况她也能假装无事发生。
唐徊抬头,便见青棱穿着不合身的长袍,满脸堆笑地站在他面前,那小心翼翼和讨好的姿态,与十多年前的她一般无二。
仿佛刚刚那春光乍现般的惊心颜色,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嗯。”他心头升起一丝不喜,便懒懒得哼了一声,随意挥挥手,免去她的礼,“跟我回去吧。”
“是。”青棱恭敬站好。
一想起能回到太初门,能天天有馒头啃,她就觉得高兴。
什么时候,连当初一门心思只想逃离的太初门,在她心中都已经变成了叫人思念的地方了?
青棱心头微叹,跃上了唐徊的太虚沧海图。
身后,一只肥鼠死死抓住了她的袍角,发出轻轻的“吱吱”声,跟着她上了太虚沧海图。
青棱闻得这声“吱吱”声,转头将这肥鼠拎起,赶在唐徊回头前,将它扔进了储物戒指里。
一别十二年,她又重回太初门,只是不晓得当年的试炼之约还在不在。
赤安山从太虚沧海图下掠过,这座原本灵气丰泽的山,已经出现了枯竭之势。
“你将那地源矿脉彻底破坏了,这赤安山只怕再也不会结出赤安果了。”唐徊看到她满眼的沉思,便朝她开口道。
地源矿脉是这赤安山风水大脉,整个赤安山的灵气之源,如今灵气被她体内的噬灵蛊吞个干净,这山里的树木已不如当年来得繁盛,只怕再过百来年,这里便会渐渐成为沙岩之地。
而那庞大到吓人的灵气,此刻都封存在她的身体里面。
她就像是一个行走的人形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这人人羡慕的灵气,于她而言,祸多于福。